夏绮不卑不亢地:“赵大人。”
当着俞星臣,赵世稍稍有点尴尬,却仍笑道:“不必如此见外。你们在说什么?”
夏绮道:“赵大人有话跟俞监军说?那我便不打扰了。”
赵世忙道:“不不,我没有话跟他说……绮娘,你且慢些,我有几句话……”
俞星臣望着他眼巴巴看着夏绮,而夏绮却皱眉冷淡相对,他便道:“是了,我还没谢过赵大人这次的忍辱负重,临危不乱,若不是你冒险走这一趟,我也不得行事如此顺利。”
赵世一怔,对上俞星臣的目光,明白了他的用意:“这……都是我分内应当的。”
俞星臣正色:“这倒不是。在那种情形下,不管是谁带队去议和,都是九死一生的,而且还顶着骂名,听闻赵大人出城那日,还被人袭击了?”
赵世闻言笑着摸摸头道:“是,被一个裹着石子儿的雪球砸中到了肩膀,还挺重,幸好没打中脑袋,不然去不成可怎么是好呢?”
这些事夏绮都不知道,她本来想走开,听了这几句,不由入神。
俞星臣瞥了她一眼,叹道:“赵大人去的时候,我正被祖王城的一些蛮奴欺辱,衣衫褴褛,几乎冻毙,赵大人不顾一切,把身上的衣物都脱了下来给我穿,我甚是感激……而后他又冒险带信闯关而回,以至于身中数箭,如此机变而忠勇,实在……堪称英雄。”
这话其实也是他心里话,不过在这个时机说出来自然更好。
说话间俞星臣后退一步,向着赵世郑重行礼:“我,亦替定北城百姓军民,多谢赵大人之挺身而出!”
赵世被他所动,几乎忘了方才的“初衷”,也忙丢了拐杖回礼:“不不,我做的不过是微末之举,哪里比得上俞兄你……你才是真英雄……”
他的眼眶发红,却没意识到自己腿伤未愈,没了拐杖,身子一歪。
俞星臣本可搀扶,但偏没出手。
夏绮眼疾手快,把赵世搀了一把。
赵世受宠若惊,转头看向夏绮。
夏绮淡声:“赵大人且小心。”又将他推向旁边的随从:“扶着。”
俞星臣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便对夏绮道:“夫人,我这一去,赵大人也要劳烦你多多照看了。”
夏绮本来心无旁骛,刚才也确实被他们两个人的话打动了——毕竟方才俞星臣跟赵世也是真情流露,并非是演戏。
可如今夏绮听俞星臣竟特意交代了这句,想他俞监军何等智慧,怎会不知道他们两个和离之时闹的何等难看,甚至夏绮鞭打赵世的那夜,俞星臣还是在场的。
按照俞监军的做事,本该会避嫌才是,他却偏这样说。
夏绮顿时就清楚了。眼珠一转,她冲着俞星臣笑吟吟道:“三爷说哪里的话,你叫我照看哪个,我自然会尽心的。哪怕是叫我去看一只狗,我亦愿意。何必跟我这样见外呢?”说着便亲昵地轻轻捶了俞星臣一下。
俞星臣被她的“粉拳”捶的身形一晃,有些错愕。
他当然也意识到夏绮忽然变了态度,笑容里多了些意味不明。
赵世则目瞪口呆在旁看着,他哪里不晓得这意味着什么。偏夏绮怕他不懂,便满眼带笑地望着俞星臣道:“听说三爷的手脚都生了冻疮十分不便,我倒是想贴身伺候着,又怕嫌弃我手脚粗笨……”
俞星臣瞥见她一双满是笑的眸子,却又仿佛有一点锐色在其中荡漾。
他何等敏锐,知道夏绮已经察觉了自己的用意,必是故意为之。
俞星臣不免尴尬,便清清嗓子道:“多谢美意,消受不起。告辞。”
身后夏绮兀自扬声道:“三爷,我可是认真的,不然……您再想想?”
俞星臣头也不回,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身后赵世呆看俞星臣离开,又看向夏绮:“绮娘,你……”
夏绮意犹未尽般打量俞星臣的背影,啧啧感慨:“这俞监军真是……越看越惹人爱,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这样出色无可挑剔的男人呢?又会办事,又会人情,又有大能耐,相貌又好,品行又极端正,还会吟诗作画各种风情,真是让人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赵世如丧考妣。
夏绮笑吟吟道:“那就跟赵大人你没关系了。”说完后一扬首,拉着决明离开了。
留县。
杨仪在来留县的路上,于薛放怀中,做了一个梦。
她先是梦见了杨登,他并没有出事,而仍是好端端地,正忙着给百姓看诊,分发汤药。
他那样自在认真,游刃有余。杨仪在旁看着,忍不住叫道:“父亲……”
杨登听见叫声,抬眸看向杨仪,目光相对,他向着杨仪点点头,眼中的笑意,如此温暖。
“你没事。”杨仪喜出望外,含泪叫道:“我就知道,父亲没事!”
她高高兴兴,拔腿向着杨登身边跑过去。
双腿仿佛被什么缠住了,总是拔不动,杨仪着急,一边挣扎,一边叫道:“父亲……”
那边儿,杨登的脸却逐渐地模糊,杨仪大为惊恐:“父亲别走!别扔下我!”
她过于着急,忍不住放声大哭。
杨仪蜷缩着身子,被薛放用披风裹着抱在怀中。
他听见杨仪喃喃地唤“父亲”,望着她的神色,便也能猜出她此刻在梦见什么。
但很快,杨仪不安地挣动起来,竟在梦境中呜咽着哭出了声。
薛放红了双眸,只得试图叫醒她:“杨仪……杨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