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看了会儿,把门扇关上。
小甘那里陪着杨仪睡,灵枢倒也想陪着俞星臣,不过到底是两个男人,不太方便。
就从小店里要了个板床,自己在板床上。
倒是小乖,自自在在地趴在床边,蜷缩成一团靠着俞星臣。
听着外头风吹雪,灵枢也听见了俞星臣时而急促时而平缓的呼吸,他知道主子这会儿必定心神不宁。
起初不想贸然开口,但过了半晌还是这样,灵枢不由道:“大人还是好生睡吧,不要多想些事了。”
沉默片刻,俞星臣道:“你又知道什么。”
“我猜也猜得到。”灵枢叹了口气:“为什么巴巴地要到这个苦寒地方来?明明家里都不同意……还惹得大老爷那样,我从没见过大老爷对你发脾气。”
俞星臣不语,只轻轻地用手指抚了抚小乖,狗子乖巧地把嘴巴搭在他的手上。
他感觉那点毛绒绒的依偎过来的暖意,心里略微受用。
当时俞星臣在京内说要自请到北境的时候,俞鼐确实不答应。
对于将士来说,亲临杀场建功立业,是彪炳史册的事,但对于从少年时候便浸淫朝堂、甚至路都铺好了的文臣来说,去那种战乱之地,除非是昏了头。
一来容易出力不讨好,二来,不免性命之忧。
俞星臣是俞鼐从来看好的人,最近吏部已经在做调动,俞鼐早得到了消息,吏部是要将俞星臣从巡检司调回去,若无意外,便是右侍郎。
在兵部再做个一两年,以他的人品能耐,官至六部尚书,不在话下。
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就直升而上,在这个关键时候,他却要主动请缨把自己弄进一个前途未卜的混沌境地。
俞鼐起先是惊心,继而是失望。
正是因为看重俞星臣,所以对他这种不顾自身安危、乃至不顾俞家前景的任性选择,实在失望透顶。
俞鼐见无法让他回头,只说了一句:“我毕竟不是你父亲,管不了你,哼!就随你吧!”他拂袖而去。
但这句话,已经足够诛心了。
而接下来的,是知道了消息的俞鼎,俞鼎可没有俞鼐那样“含蓄”了,他先是质问,见俞星臣仿佛铁了心如此,俞鼎暴跳如雷。
俞家有个俞西骁在外头,已经足够了。而俞星臣又是被看好的继任俞鼐的人,如今他竟自己想不开,干出这仿佛自毁前程的事,而且还惹了俞鼐不快。
俞鼎气急之下,命人将家法拿来,不由分说,砰砰啪啪,狠狠地在俞星臣身上打了几下。
他已经有相当一段长的时间没有这么暴怒过,毕竟俞星臣也不是当初可以随意打两下的少年了。
如今气怒攻心,不由分说,骂道:“我索性打断了你的腿,看你还怎么去!”
要不是灵枢在外头忍无可忍地跑进来拦着,俞鼎一怒之下只怕真的会把俞星臣打出个好歹来。
可就算是冒着不孝的罪名,俞星臣还是不改初心。
直到次日,忽然听说了永安侯要离京的消息,正卧床养伤的俞星臣不消说十分错愕,但如此一来,家里不免就有人误会了。
比如徐夫人。
相比较俞鼐跟俞鼎,徐夫人是知道俞星臣心思的,她听说杨仪要去北境,而偏偏这么凑巧,俞星臣也执意要前往,还一反常态地连俞鼐的话都不听了。
徐夫人震惊不已,认定了俞星臣是为了杨仪,私下质问。俞星臣虽否认,但知道母亲是不会相信这确实是个“巧合”。
当时在乐阳县,俞星臣询问杨仪为何不去送薛放,若自己出京会不会送的时候,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要离京的。
可他哪里想到,当时杨仪心里也早有主意。
而且比他还快一步……这也是造化弄人。
便在次日,端王殿下召见俞星臣。
俞星臣被俞鼎打了两下,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淤青是不免,走起来隐隐作痛。
端王之所以传俞星臣,却是问了个令他意外的问题,正是关于乐阳县瞿家庄之事。
原来近日钦天监观天象,发现京郊有气涌动,曾派专人前去查看。
自然早已知道了瞿家庄私建陵寝的事,只不过才禀告了皇帝,那边俞星臣就叫人停了工。
端王道:“先前皇上召本王,问知不知道此事……本王自然一无所知。皇上便让本王查清楚,到底这是谁的意思。”
俞星臣没指望此事就偃旗息鼓,一风不透,何况自己都知道消息了,若说皇帝的眼线一无所知,那才是低估了。
他显得有些惊慌,但其实是镇定之下故意做出来的恰到好处的慌张:“臣罪该万死,此事,乃是臣去乐阳县的时候发觉,是瞿家庄的瞿尽忠,一时愚钝,私自而为,臣觉着不妥,便立刻训斥过他,他一再恳求饶恕,我念他年纪一大把,便未再追究。”
端王道:“这奴才该死,自己作死,却要拉着别人。可知他差点害了你们府?本王自然是相信你的,可皇上那边不知如何,今儿皇上可是召见了老尚书。到底怎么发落,且看着吧。”
俞星臣道:“伯父自然也是毫不知情。王爷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