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街。
黄昏时候,斧头带着豆子先来“探路”,瑶儿等知道晚上杨仪要来,多半还会带着那位十七爷,众人一通忙碌。
等杨仪跟薛放来到之时,晚饭都已经准备停当,连洗澡水都预备下了,只等吩咐。
而在他们没到之前,斧头已经把屋子里外看两个遍,知道这已经是杨仪的了,捂着嘴偷笑:“怪道十七爷时常念叨说自己俸禄少呢。本就被仪姑娘压得死死的,如今更要低人一头了。”
瑶儿之前是伺候俞鼐的,俞鼐的性子可跟这些人都不一样,虽然也是个风趣不拘泥的老人家,但毕竟是尚书,别院的这些仆人,一个个都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最会察言观色,守口如瓶。
不料一朝换了主人,连瑶儿这原本冷冷静静的女孩儿,也有点性情外放不能收敛了,听见斧头的话,差点笑出来,又忙忍住,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两个人对着吃晚饭。
杨仪因薛放右手还不能动,就自己夹了菜喂他,又问他喜欢吃哪一样。
她自己没觉着怎么样,毕竟他的手不便,自己帮他也是应该的。
快吃完了,杨仪才想起来:“先前你吃饭是谁喂你?”
薛放正陶醉地嚼着一块青笋,闻言一停,含糊道:“是家里的小厮……”
杨仪有点怀疑这说法,以他的脾气,会叫小厮夹了菜喂给他?
薛放仿佛也知道这话说不过去,于是又及时地补充:“只不过他们都笨手笨脚的,所以我不耐烦叫他们,只是用左手罢了,虽然……不太好看,但总算能凑合。”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恰如其分的委屈。
杨仪略觉心疼,一想到这种情形不知还要持续多久,确实委屈了他,便往他身边靠了靠,安抚地摸摸薛放的右臂道:“不要紧,会好的。”
薛放本是应付她的话,突然听她语气格外温柔,甚至多了几分痛惜。
他心头一震,不好意思再表现的过分高兴,就跟着轻轻地叹了口气,幽怨地望着杨仪道:“你别嫌我烦……今晚上又叫你伺候我。”
杨仪的手滑过去,握住他的手指:“瞎说,横竖我在这里,我的手就是你的手,你还要吃什么?”
薛放的心思并不在吃的东西上,只是享受从她手中投喂过来的那一刻罢了。
听她这么说,他心里怪痒痒的,竟更有了更好的想法。
薛放咂了咂嘴:“吃饱了。”
杨仪道:“才吃了这么点儿……”她认定是薛放不好意思再叫自己“伺候”,于是自作主张,捡了几颗鸽子蛋,撕了一只红参乌鸡腿,几块红烧蹄筋,又舀了一碗乳鸽汤。
薛放被喂的吃不下:“饱了饱了,再吃就是喂猪了,你别只顾忙我,自己也好歹多吃几口。”
“我自己有数,”杨仪又笑道:“本来想吩咐他们做点能补血的菜色,没想到歪打正着,这几样都有利于你的身体。多吃些是好的。”
薛放苦不堪言,竟觉无福消受:“真的饱了,快被撑出毛病来了。”
杨仪抬手往他肚子上试了试,摁了摁,觉着还成。
于是道:“今日本要你在侯府歇着,偏又跑出来,累不累?好歹略坐一坐,再去睡。”
不料薛放看着她摁自己肚子的动作,有些愣神。
杨仪见他不答应,探头问:“怎么了?”
薛放抬头一笑,眼神都软了几分:“没什么,我不累。倒是你呢?……对了,先前你还没跟我说完……俞星臣带你去给那什么顾瑞河的相好看诊?后来如何?”
回来的马车上,薛放就打听下午去做了什么,杨仪当然不会瞒他。
正又说了几句,瑶儿见他们吃完了,问要不要撤了。
杨仪问:“这些菜是谁吩咐做的?”
瑶儿道:“是我。”
“你是随意想出来的呢,还是……”
瑶儿说道:“之前姑娘没回来的时候,小连姐姐在这里,她教了我一些药方药性之类的,后来传出……”她看了薛放一眼,“十七爷受了伤,我便想万一姑娘带十七爷过来的话,饮食上自然得注意,只不知什么才好,小连姐姐便教给了我,说是滋补的话,乳鸽,参汤,蹄筋……还有其他几样是最好的,只是今儿没有更多食材,就只这些了。我自作主张,不知合不合姑娘的意思。”
杨仪简直对她刮目相看:“这些很好,都是合适的,有劳费心了。”
瑶儿脸上掠过一点笑意,恭敬道:“姑娘说哪里的话,都是我应该的。”上前来将东西撤了去,又问:“姑娘要不要沐浴,洗澡水都是现成的。”
杨仪因为薛放在这里,有些忌惮。
不料薛放道:“是要沐浴,去吧。”
瑶儿看向杨仪,杨仪点头,她便去了。
薛放悄悄地对杨仪道:“这个丫头精明的很,不听我的,只听你的。”
杨仪笑道:“真不愧是俞尚书调/教的人,虽然小连会告诉她一些药膳食谱,但我想着也是她自己下足了功夫的。”
不过瑶儿竟然能想到自己会带薛放过来,这丫头可真是七窍玲珑心。
杨仪赞了这句,才又问薛放:“你要洗澡吗?那……叫斧头伺候你?可要小心……”她不免担忧:“叫我说还是别了,你身上几处伤,斧头万一不知收敛沾了水,岂不糟糕?”
“我就擦洗擦洗,不会泡进去,”薛放摇头道:“也不用斧头,我自己能行,避开伤就是了。”
杨仪岂能答应:“不行。”
“不然……”薛放想了想,试探问:“你帮我?”
杨仪一愣:“我?”
薛放却又忙道:“我随口说说的,真的不用。”
两个婆子将水提了进来,又退了出去。
杨仪毕竟妥协,她吩咐薛放坐在凳子上,把他的外衫先除下,却并不完全脱了,堆叠在腰间,以便于待会儿容易穿,免得碰到他的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