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一时情难自禁,听见薛放在耳畔低语,即刻清醒过来。
定睛看向他面上,望见少年充满渴盼的眼神,杨仪重新坐直,拂了拂袍袖:“去干什么?”
薛放眼珠一转:“去歇息,还能干什么?”
“京城里没你歇息的地方了?只看上那里?”杨仪垂眸:“你是想去巡检司,还是要回侯府?快选吧。”
薛放嘀咕:“你怎么老给人泼冷水?”
杨仪道:“不泼冷水,难道我给你火上浇油?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怎样,满脑子想的什么?”
薛放听她质问自己,咬了咬嘴唇,忍不住笑。
杨仪本是斥他几句,见他脸色不对,便道:“又笑什么?”
薛放有恃无恐地哼道:“你管来管去,我脑子里想的什么可管不着,非但你管不着,我自己都管不住。”
杨仪蹙眉:“嗯?”
薛放望着她拧眉逼视自己之态,忙转开头去:“你别问我,我是不会说的。我说出来你得打死我。”
杨仪嘀咕:“我现在就想打你一顿。”
“你这人翻脸怎么这么快?”薛放笑道:“刚才还飞鸟依人,现在就要打人了?”
杨仪被他一声“飞鸟依人”惊了惊。
其实这个典故出自唐太宗评价群臣,在说到褚遂良时候,说褚遂良性格刚正忠诚,十分亲近皇帝,犹如飞鸟依人,令人怜爱。
后来不知何时就改成了小鸟依人,而且多用来形容女孩儿。
不过薛放用在这里,却极恰如其分。
杨仪笑道:“谁让你总做招人恨的事儿呢?”
薛放叫屈:“天地良心,我已经乖巧听话的自己都感动涕零,还要我怎么样?”
“别的事情上确实乖巧,但有的事上……恨起来可叫人无法。”杨仪淡淡地。
薛放明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便笑道:“哎哟,别的上头可以改,这上面儿,怕是只能精进。”
杨仪又爱又恨,举手捏了捏他的腮:“你快住嘴吧!”
薛放趁机歪头去亲她的手。
两人正说到这里,车辆缓缓放慢,车外有人道:“十七爷可在?我们是侯府的,奉命接十七爷回去。”
杨仪小声道:“好了,现在你不用选去哪儿了。”
薛放皱皱眉:“那什么时候还能见你?”
杨仪道:“我难道每天都要跟你黏在一起?这还没分开呢,就问……快下去吧。”说着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薛放无奈,冲外头道:“等会儿。”他慢慢地往外蹭。
杨仪看他十万分不情愿的样子,又叮嘱:“小心,千万不要动到伤处……叫跟你的人别忘了换药,服药……”
薛放故意唱反调:“你不盯着我,我懒得吃。”
“你还说。”杨仪点了点他的脑门,道:“我也家去安顿安顿,我想你受了伤,必定要在家里休养几天,只是这伤势不容疏忽,明日我自然会去给你瞧。”
薛放听到明天,这才喜笑颜开:“早说呢,这还成。”
杨仪道:“不许少吃了一副药!知道吗?”
“知道,方才跟你开玩笑呢,何况我若早点儿好了……”他望着杨仪:“你还记得在海州答应我的话吧?”
杨仪微怔:“什么话?”
薛放双眼一眯:“你说了,我若好了,叫我怎么样都成。”
杨仪的脸上突然有点微热:“你赶紧走!贫嘴多舌。”
薛放笑道:“反正我替你记着呢,绝忘不了,你最好也别想反悔。”
“那也得你真好了再说。”杨仪低声说。
那些什么答应的话还是其次,如今横在她心里最要紧的,自然还是他的手臂。
薛放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用急,自然有那一天。”
杨仪看他下车,便掀开半边车帘往外看,见薛府的管事跟两个奴仆等在外头,看见他,跟迎了宝贝似的簇拥着他到了车边儿上。
原来扈远侯也知道他们今日将回京,只不过他的消息比杨佑持灵通,知道皇上会传他们进宫回话,所以并没有叫人出城。
只在薛放等入宫后,派人在宫门外等候。
不料,薛放才出宫就上了杨仪的马车,薛府的人错眼不见,只好跟上,半路才忍不住上前“打扰”。
杨仪见薛放在马车前止步,知道他必定要回头看自己,赶忙把车帘放下。
不料薛放已经瞧见了车帘晃动,一笑,上车去了。
且说薛放回到侯府,扈远侯早就等的心急,背着手,在厅内走来走去,像是有人揪着他似的,没有一刻停顿。
听小厮跑来说十七爷到了门外,扈远侯赶紧出了门,向着外头张望。
猛地看见薛放从门外进来,手臂吊着,扈远侯的心都悬了起来。
原来这几天,不知哪里传回来的消息,说是薛放在海州受了重伤,恐怕会落下残疾,故而宫内江太监、小郡主等都知道了。
如今扈远侯亲见如此,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十七……”
薛放远远地看着,说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别瞪着看了……真是,我这还没什么事,你别先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扈远侯听见来自儿子带着嫌弃的提醒,总算把那骇然的神色收了收。
薛放虽带伤,走的却快,话音未落已经到了厅门口,扈远侯忙扶着他,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看看伤。”
“这不能动的,”薛放拒绝了侯爷的好意,“有杨仪给我看着,什么不放心的,只是需要再调养一阵子罢了。”
扈远侯盯着他,不肯放弃:“你到底给我看一眼,我心里还有数些。”
薛放不情不愿,却没有出声。
毕竟是父子,扈远侯瞅准时机立刻冲过来:“你别动,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