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献道:“你那时候都在那肠子上了,还能在意别的呢。不过……”
“怎样?”
十九郎思忖道:“方才那小兵倒也没说错,我也觉着那尸首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要不是你把他肚子打开,我还以为他要活了呢,也许……真的是有在天之灵的说法?”
“我哪管得了那些,若能治好活人岂不更……”杨仪苦笑,不想再提这个:“你身上如何?”
“这两天紧着灌药,又没跟人动手,好的多了。”
“可是……巫知县出事那天,你到底没忍住。唉。叫我说什么好。”
陈献一笑:“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赶上了。”
那天宁振本来神志不清,只是被灵枢击倒,才清醒过来。
陈献赶来,听到屋内巫捣衣要挟俞星臣,于是将计就计。
他故意让宁振假装依旧中招的样子,“挟持”自己,果真险中取胜。
陈献道:“还好大家都有惊无险,只可惜了巫知县。”
杨仪忽地想起屠竹跟小甘说的话,问道:“当时是怎么了,火药又是怎样?”
陈献说:“起初我们也蒙在鼓里,好好地怎么就冒出火药来了呢,俞大人又如何知道?后来脱了险,俞巡检才解释,原来那个蒙面的男贼出来后,跟巫捣衣……咳,就是那个假小姐用倭语说过,要点燃密道的火药,谁知咱们俞巡检偏是个奇才,他连倭语都通,自然窥破了天机……这才死里逃生。”
“倭国语……是啊,”杨仪随口道:“还有什么波斯语,古越语,蛮语……”
“什么?”陈献听的奇怪。
杨仪微凛:“啊,没什么,我胡乱说的。对了,你要去哪儿?”
“我本来想去看看十七哥,他的手到底如何了?”
杨仪沉默。
十九郎看着她泛白的脸色:“还不成吗?不是……已经接好了?”
当然已经接好了。
虽然看似血脉已经通了,但不知为何竟仍是不能动。
杨仪不禁怀疑,如果是哪里出了差错,那就得再度割开皮肉,找到原因……
她一想到那个可能,浑身都麻了。
杨仪不是因为要面对什么,而是,若那么做的话……薛放又得经受一场折磨,再度面对那个未知的局面。
她没法去想这个可能。
陈献拉住她:“杨仪。”
杨仪止步。
十九郎竟是前所未有的肃然:“十七哥可千万不能有什么残疾。你知道的。”
“我知道。”
她竟不能面对陈献盯着自己的眼神,低低说了这三个字便转身:“我先回去了。”
“杨仪!”身后陈献叫道:“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办到,那一定是你。”
杨仪猛地顿住,她想回头,又仍是把心一横。
院中,薛放却在厢房。
屠竹正在熬药,小甘在背方子,薛放则仿佛鸠占鹊巢般、得意地躺在炕上:“那臭小子终于走了,他要还不走,我就要忍不住动手了。”
“十七爷,你别说这话,万一给仪姑娘听见了呢。”屠竹劝道。
“她这时候哪会回来?你没听说么?又去剖尸体了……唉!我倒是盼着她回来。”
“阿弥陀佛,”小甘道:“若回来了,听见十七爷说跟黎大哥动手,必定要生气。”
薛放道:“你怎么叫他黎大哥?显得很亲密似的。别再让我听见啊,就叫他姓黎的已经很客气……哼,最好他别再出现在我面前,那才清净。”
厢房内药炉子咕噜咕噜地响,小甘则时不时地念两个方子,薛放又得意忘形,竟没有留意外头的脚步声。
屠竹却猛地看见了杨仪站在门口,不由咳嗽了声:“十七爷……”
薛放只以为他又要劝说自己:“你咳嗽什么?我告诉你们两个,你们可是我这边儿的,别干吃力扒外的事,黎渊是一个……要还有别的什么不开眼的小子,包括十九,还有……”
屠竹提心吊胆,忍无可忍:“仪姑娘,你回来了!”
薛放猛地坐起身来,又“嘶”了声,赶紧压住自己的右臂。
杨仪走到跟前:“疼?”
薛放有点惊慌地抬头:“不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仪看着他鬓边细密的汗:“你信口开河的时候。”
薛放笑道:“我跟他们玩笑呢。”
杨仪握住他的右手,把袖子拉高了些,先看伤处。
见并未绽裂,才又放下。
薛放因为连日都没感觉右臂有任何起色,几乎有点害怕她问自己了。
每次的回答,总让他觉着有种愧对、“难以交差”之感。
眼睛骨碌碌地望着杨仪:“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杨仪一声不响,只是坐在身旁,揉他手上的穴道,这两日她但凡得闲,就不厌其烦地给他揉捏。
薛放方才还口没遮拦,这会儿望着她,不知怎么心跳加速:“杨仪……”
杨仪的眼圈微红:“嗯?”
“不要紧,”薛放犹豫着,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就算真的不能恢复,也一样能抱你,一样能打架,不会输给谁。”
屠竹早在看杨仪进来,就凑到小甘旁边去了,此刻跟小甘两个都呆了,齐齐忧心地看过去。
杨仪对上薛放的双眼,摇头:“不行。”
“什么不行?”
“我要……”杨仪深深吸气,语气柔和而坚决:“我要十七双手抱我,我喜欢那样……少一点儿都不行。”
她的声音很轻,说的也是最简单不过的话。
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疏忽间钻到了薛放的心里,撞击跳跃,迸发出奇怪的火花。
那股火花在身体之中横窜肆意,而那被杨仪摁着揉着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地弹了一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