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日子在杨家里,她跟小连跟着杨仪学了不少,虽不能独当一面挑大梁,可是处理些小伤之类,也不在话下,何况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也算是历练。
杨仪先看过宁振的情形,他的情况较为严重,而且复杂,毕竟他的伤在心脉。
心脉受损,此刻虽还有气息,但稍有不慎,就无法挽回。
杨仪忙先找出一颗益气保心丹给他服下,这是强心开窍之药,至少可以助他支撑下去,一时的话应该不至于如何。
叫人准备纸笔,又写了一副炙甘草汤的方子,回头看陈献的脸色苍白,正隐忍咳嗽,杨仪反手听了听他的脉,吩咐小厮:“照这方子先抓四副回来。”
炙甘草汤是最通用的养心良方,此中的人参养心,桂枝养血,生地黄有益于心肾,麻仁亦能促进心脉运行,甘草又对脾胃。
这一味药可以补心血,通心窍,在针灸之外,算是最对症的了。
陈献咳嗽着:“仪姐姐知道我跟宁振都是被同一人的掌力所伤?”
杨仪道:“你们两个的症状相似,只是宁旅帅比你狠些。”说着也找了颗益气保心丹给他:“那敌人很厉害是吗?”
“当然……”陈献回答了这句,看到她的眼睫一抖,立刻知道她的意思,忙改口说:“对我们而言自是极厉害的,可对十七哥来说,那不够看。仪姐姐放心就是了。”
杨仪的脸上浮出一点淡笑:“谁说我不放心了。你别多嘴,吃了药,好好调息调息为要。”
她转身去处置一个被碎裂刀片割伤颈脉的士兵。
杨仪低头忙碌,只为缝合伤口,一卷桑白皮线很快就用完了!
可许多士兵伤势极重,疼痛难耐,虽然很多人还强忍着不肯出声,但杨仪如何能看不出来,有好几个疼得昏死。
杨仪叫了屠竹,写了麻沸散的方,让他去配一些回来。
屠竹刚要走,陈献道:“仪姐姐,伤药之类的,你能配,就叫人再多准备些吧。”
杨仪愣住,对上陈献安静的眼神,心头的鼓点又开始猛敲,她抿了抿唇,便又写了两个方子,让屠竹一并拿去。
杨仪心里清楚,陈献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既然说了这话,那就证明还有很多伤者。
既然这样,那东门楼那边自然不会只是薛放跟人如何……应该是起了规模不小的战事。
之前她从巫知县院中出来的时候,一路上都看到好几具尸首,有蒙面的杀手,也有县衙仆役打扮的。
县衙里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外头如何。
她的心异常的不安,本来她该深信薛放的,但……
趁着给一个士兵看伤的间隙,杨仪转头望向窗外。
大团的乌云停在天空,幻化出各种形状,这场雨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按照杨仪的记忆,确实会下足半个月。
她听见雷声,仿佛是从海上来,远处苍茫的天际,扭曲的电光撕裂阴翳的天空,又如火蛇乱舞。
杨仪心中默默地念了声:“十七……”
这一瞬,她暂时忘记了所有,而只惦记着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
县衙内室。
巫知县睁开眼睛,他看见俞星臣仿佛会永远端庄温润的脸色。
“俞巡检?”巫知县如梦初醒,慢慢起身。
俞星臣一笑:“您可还好?觉着如何?”
巫知县扶了扶额头:“这……先前明明在听小女弹琵琶曲,不知怎地就睡着了。俞巡检何时来的,可是有事?小女……”他左顾右盼,仿佛在寻找巫捣衣。
俞星臣道:“我一直在想,知县大人先前所说的倭寇侵扰海州的事。”
这一句话,唤回巫知县的心神,他沉吟:“哦?俞大人……”
俞星臣道:“巫知县连上报的折子都出不了海州,我不由地想,假如食人怪案也不会引发京城的注意,亦或者……派来的人也只是草草了事,没留意到倭寇如何……那巫知县将会怎样?是……会坐以待毙,眼见海州成为倭寇之巢穴么?”
巫知县听他一句一句说着,脸色也一点点难看起来。
到最后,巫知县的嘴角一掀:“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难道……到了那种地步,巫知县尚且有回天之力吗?”
巫知县微微一怔,突然震惊,急促问道:“俞巡检!出了何事?是不是……倭寇事发了?情形如何了?”他很是紧张,竟一把攥住了俞星臣的手。
俞星臣道:“确实有倭寇作乱。不过,我还是想让巫知县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巫知县眼神阴沉,在俞星臣面上停留片刻,终于松手,他微微抬头:“若到了那万不得已的地步,我自然……”
“自然如何?”
巫知县垂眸,声音低哑:“与海州同归!”
“这是何意?”
“俞巡检莫要问了,”巫知县咽了口唾液:“总之,自古之事并无两全,我是海州知县,自当看顾子民,爱民如子,但海州永远都是周朝的海州,绝不会沦入倭贼之手。我巫丹殷……宁愿逆天玉碎,也绝不会把海州交给夷贼。”
俞星臣缓缓地吁了口气:“巫知县指的是……”
他没有说出来,而是望了眼先前被毁坏的窗户,从这里看出去,正是海堤的方向。
灵枢回来说过,堤坝万无一失,巡逻之人昼夜不停。
而且瞭望塔上的“千里眼”,将海面河面的情形一览无余,甚至……可以看到海州的情形。
河堤既然坚固异常,出意外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故意毁坏。
有什么人会想去毁掉堤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