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下车的,是陈献不认识的小甘,她一身男装,利落往下跳。
屠竹本来要扶她,小甘却并不理,稳稳落地,她转身看向车上。伸手。
杨仪到了。
陈献发现,就在看见杨仪下车的那瞬间门,薛十七郎的面色跟眼神也都随着变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了什么自己心之向往而不可得的,忽然间门来到身旁。
薛放放下豆子,迈步向前冲去。
本来是小甘在扶着杨仪的,就在她的脚堪堪将要落地的瞬间门,薛放旁若无人地冲到身旁。
双手在她腰间门扶握,就这么把人“捧着”。
轻轻地往旁边一挪,放什么易碎瓷器一样,把杨仪小心地放落。
“你怎么来了?”他甚至没有撒手的打算,也许根本是忘了,双眼发光地望着她。
嗓子微紧,声音里透着不信。
他的手掌依旧张开,紧紧地贴着她的腰,长在上面似的。
就这么随便一握,就已经把这把细腰轻易地合围过来。
小甘跟屠竹一左一右。
屠竹似习以为常,小甘的眉毛却凑了起来。
她看看杨仪又看看薛放,见杨仪并没如何,小甘在抿了抿嘴,脸上透出些许不忿。
而此刻在薛放身后是照县巡检司的人,周围也有些围观的村民。
杨仪将薛放的双手摁下:“旅帅。”
恰好陈献走了过来:“从之,”他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你来的可真及时,我正要吩咐去把严仵作叫来。你一来,省了我的事。”
薛放转头瞪向他。
陈献微笑:“从之是严仵作的同门,自然也会验尸了?如今这里现成的有一具尸首,不知你能不能……给验验?”
“她才到就叫她干这个,你眼里就没有闲人了?”薛放把他一挡,道:“把你们那的人叫来就行了。”
“怎么舍近求远呢。”陈献的嘴唇上撅。
这时侯萧太康回头看着:“从之先生可以验尸么?那就劳烦来看看……沈仵作的尸身吧!”他的声音听似冷冽,可又带着一点莫名地悲凉。
薛放拦着杨仪:“才死了的人……”
杨仪道:“我有些话回头再跟旅帅说。你叫我去看看吧,这也是我正赶上了,不是么?”她刚要走,又在薛放的手腕上轻轻地搭了搭:“不要紧,又不是没干过。”
是啊……又不是没干过,在羁縻州的时候,哪里有过任何顾忌,她去看尸首也好,治疗疫病也好,随着她去。
交给她,他也放心。
但是现在,许是知道了杨仪是女子,许是什么其他缘故,竟不肯再如之前一样肆意的使唤她,一想到之前在鸡鸣十里庄她去面对那具恶尸,薛放后悔的捶心。
杨仪才走两步,又给人拦住,这次是小甘。
当着人,小甘自然不能叫“姑娘”,只咬牙低声地制止:“那可是一具死尸!避都来不及的反而往上凑?”
杨仪垂眸,轻声道:“你总该知道,我今日出来不是玩儿的。你要觉着怕,先回车上等着。”
“我怕什么,”小甘着急:“只是担心你……”
“无妨。”淡淡一句,杨仪直接从小甘身旁走了过去。
素日都是沈仵作来面对这种情况,今日,验尸的反而要被验。
萧太康负手望着被从树上抬下来的尸首,两只眼睛慢慢地红了。
杨仪走到尸首身旁,
查看了沈仵作的喉咙,又看了他口中,身上各处。
手碰到他的胸口,试了试,解开衣襟,里头竟有一张纸。
杨仪将纸取出,并没有立刻打开,回头看向薛放:“旅帅。”
薛放俯身接了过去,萧太康跟陈献一左一右,将那张纸打开。
上面是极醒目的六个字:
自做孽,不可活。
三个人反应各异,薛放皱眉:“这是什么?难不成……是凶手所留。”
陈献斟酌不言。
萧太康面有异色。
却听杨仪道:“旅帅,容我一看。”
薛放忙将那纸展在她面前。
杨仪看着那四个字,又看看地上的人:“这纸,确实是凶手所留。”
萧太康脸色一变。陈献道:“从之这般说,可知凶手何人了?”
“凶手……”杨仪望着沈仵作:“便在眼前。”
陈献直直看她,蓦地醒悟。
薛放跟杨仪相处日久,似有一种默契,他明白,而没出声。
萧太康道:“从之这话何意?”
杨仪道:“若我判断不差,沈仵作应该是自缢身亡,而这张纸,也是他的字迹。”
萧太康脸色惨然。
薛放问:“你怎么知道他的字?”
杨仪道:“昨儿萧旅帅给的那些卷宗,里头就有沈仵作亲填的尸格。”她昨天看了半宿,对沈暂的字自不陌生。
“不、我不信。”萧太康摇头。
陈献眸色锐利:“萧旅帅是不信什么?”
“夫君,夫君!”悲惨惊慌的大叫声从路上传来,引得所有人转头看去。
路口上,几个人跌跌撞撞地向着这边奔了过来,其中还有一道小小的身影。
王参军在旁道:“那是沈仵作的妻儿。”
萧太康拧眉转头。
沈仵作的妻子被一个妇人扶着,大声叫喊着,却得不到丈夫的回应,她似乎意识到回天乏术,踉踉跄跄几乎摔倒在地。
王参军一摆手,两个士兵上前扶着。
那女人却推开士兵,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气力,猛地冲到沈仵作跟前。
低头望着昨日还好端端的丈夫如今直挺挺横死眼前,妇人的手颤抖着抓住他:“你起来,起来……我不信,我不信!”
王参军只得说道:“沈仵作已经、去了,娘子还是节哀……”
“我不信!”妇人声嘶力竭:“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地为什么丢了我们娘儿俩去了!”
那小孩子才只有四五岁,磕磕绊绊赶过来,似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母亲哭的吓人,就也放声大哭起来。
孤儿寡母,如此凄惨,周围的百姓们也都忍不住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