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向内报信之时,温英谋正请教杨仪“养生之道”。
先前杨仪正不知他到底想如何行事,温英谋翩然而至。
温监军告诉了验尸之事,说明银针果然如她所说,已经找到。
又说:“此事要如何着手,我不敢自专,已经命人八百里加急前去春城禀告狄大人,今夜便会有回复。”
杨仪略安心。
温英谋含笑:“先生在泸江妙手妙法为狄将军治病,此事我等听闻尽皆称奇,先生年纪轻轻,却竟比这世上多半的大夫还高明,实在难得。”
杨仪道:“哪里,不过是加了点运气罢了。”
温英谋切入正题:“说来,我最近也常觉着体力虚乏,头发跟髭须都掉的不少,而且白发增多,常常想找个好大夫把把手,又信不过那些人……不知先生可否……”
杨仪道:“请先生脉。”
“多谢多谢。”温英谋欣然伸出手来。
杨仪给他听了会儿,道:“先生无大碍,只是肾阳略弱些许,要补也是容易的。”
温英谋忙询问什么法子。
杨仪闭目沉思片刻:“我有一方,名‘复老还童丸’……”她看了看屋内:“此处似无纸笔。”
温英谋听见这丸药的名字,即刻扬声叫人快拿笔墨。
不多时笔墨送到,杨仪便写了一张方子。
温监军从旁细看,乃是:肉苁蓉,巴戟天,蛇床子,茴香,菟丝子……山药黄岑等二十多味药,每样儿上面标明如何泡制,以及如何制作丸药,如何服用等,十分详细。
杨仪写完后,将方子递给温英谋:“此方益肾壮阳,补元气,按照这方子服用,三月见效,大概一年白发转黑,体力强健。”
温英谋双手捧着药方,如获至宝,赞叹不已。
正在这时,内侍前来请他,温监军小心把药方收起来,向着杨仪行了礼,转身之时回头:“杨先生若有什么吩咐,千万不要见外,叫他们去做一概无妨。”
杨仪微微欠身,温英谋兴高采烈地去了。
温监军事情繁忙,杨仪也不理论,想到他说今夜便有回复,突然觉着事情可能瞬息万变,自己得用这点儿时间做些什么才好,以后……怕无机会。
她突然想起在马帮的时候,得的那三味稀有药材。
先前她只身来拜温监军,当然不会拿那些东西,只先前屠竹买药回来,因想起那匣子还在马车里,想到如今大家都在各行其是,这东西又难得,别弄丢了,当即又请监军所的人代为取了过来。
当时杨仪还觉着屠竹是多此一举,毕竟这些东西她是用不上了。
如今想想……倒是有了主意。
于是又用剩下的纸张,一口气都写完了,交给屠竹,请外头的侍卫拿去药方,让药房内按照单方制些药丸子。
屠竹一看,竟是“保命丸”“丑宝丸”“十精丸”“何仙姑庆世丹”“固真丸”等等……名字稀奇古怪,他便知道难得。
屠竹疑惑:“先生,这些丸药听都没听说过,这药房内可有卖的?”
杨仪道:“多半没有,这些方子外头不多见。”
屠竹忙道:“既然不多见,万一流传出去叫他们学了去呢?”
杨仪笑说:“不碍事,这几个单方,都是对人身大有补益,养气安神的,若真有药铺子看中学了去,也是造化世人。”
屠竹看了她半晌:“先生,似您这样的实在难得。”
杨仪道:“去吧,另外最后那张上写的药材叫他们带回来,我自己要用。”
屠竹自己不得出去,那些侍从的意思是他不熟悉本地街市,加上夜间不便,自然替他去了。
不多会儿,杨仪自己要用的药材送了回来,其他的丸药却还在加急制。
送药的侍从笑眯眯地说道:“药房的那些人看见单方,便问方子是哪一位大夫所写,又问能不能将单方留下,他们宁愿白送那些药丸,只要先生肯留方子就可。”
杨仪本就没在意这些,便道:“如此更好。”
她倒不是贪财,而是她身上其实并没多少钱,屠竹倒是有,只是不够,所以本来是要记账给温监军的。
那些单方若流传于世,自是有益世人,欲留方子的药铺也是慧眼识珠,彼此两下相宜,有何不可。
这一宿,注定几处无眠。
亥时将至,杨仪喝了一碗药,靠在桌上打盹。
豆子趴在她的腿边上,呼呼睡着。
屠竹被她打发去歇息了,她本也要睡,可还有几颗蜜丸得搓出来,这可是她用那马帮大掌柜所送灵芝特制的,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干。
奈何她手上还有伤,就只得避开手掌,用手指去搓制,自然就更慢了。
正朦胧中,听到门外有说话声。
杨仪只当时侍从们不知说什么,便未在意。
直到夜风从开了的房门外吹了进来,杨仪微微抬眸,却仍未回头。
豆子却抬起头来往门口打量。
“不是叫你去睡了么?”豆子没叫,杨仪以为是屠竹。
身后没有动静。
一股寒气却随着夜风直扑上她的背。
杨仪悚然,先前仅有的那点困倦睡意在瞬间消散无踪。
就在这时,豆子站了起来。
杨仪则直身回头,屏住呼吸。
俞星臣已经把披风除下,搭在手腕上,他的动作这样自然,就仿佛归家的人般自在,让杨仪瞬间起了一身恶寒。
曾经,哪里需要俞星臣自己去解什么披风,他才进门,杨仪便得屈膝行礼,道一声“您回来了”,然后上前帮他宽衣解带。
她本是坐在椅子上回身的,此刻正欲起身,双腿却是久坐血液不通,双手扶着桌边,感觉腿上一阵酥麻难耐。
俞星臣看她一眼,又看看地上的豆子。
虽然阔别至多两日,对他而言竟好像隔了半年之久。
俞星臣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有这般感觉。
他当然无法忘记当初相遇,她那恨不得撕碎他的血肉咬了吃一般的眼神,但方才望着她趴在桌上,灯下打盹,他心里居然只有平和。
他觉着自己该憎恨跟厌恶才是。
“这是些什么?”俞星臣留意到桌子上那些搓成的药丸,伸手想要去拿一个。
“别动!”杨仪喝止,细细的眉皱了起来。
俞星臣瞥她:“是什么药?莫不是有毒?”
杨仪冷笑了声,如果有毒,她才不管他碰不碰呢。
她这一冷笑,让俞星臣看出了底下的意思。
俞大人却并未计较,只把这屋子慢慢地打量了一遍,目光在她挂在床头的搭帕上停了停。
然后他回身,拉了一张椅子落座:“我本以为你在这里……必定悲戚难耐,却没想到,竟是这样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