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縻州这里,曾经是远离中原皇朝的法外之地。
甚至于在巡检司接管了近二十年的如今,泸江地方还有所谓油炸罗刹鬼便能驱除瘟疫的陋习。
在羁縻州,巡检司代表着朝廷王道,横扫明面上任何不服王化的匪贼强盗。
但就如同天降雷霆而杀不死蛰伏的虫蛇,在所有太平安康的底下,依旧有无数邪道,暗门,帮派之类,林立不倒,有时互相厮杀,有时彼此通气。
对于这些人,只要并不危害朝廷,保持明面上的安分守己,那巡检司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蛇有蛇道,鼠有鼠洞。
有时候……就如薛放所说,谁说得准用不着他们呢?
铁钉板被除去,那蠕动的皮口袋却还在,刷刷的威慑声,叫众恶贼们心惊胆战。
这么一招,不仅是那些狡诈残忍的强匪,连段大公子也当场崩溃。
不等那些贼徒开口,段宽先放声大哭招认了。
段家在本地自然也是有头脸的人家,跟康知县交恶之后,段宽一则咽不下这口气,二则总觉着康知县一定会找机会报复。
他也算是个结交甚广的人,有些本地的三教九流人物,他都认得。
偏偏有两个素日奉承左右的奸恶之人,知道段家跟康知县的龃龉,又看出段宽的心事,便暗中撺掇。
他们告诉段宽,说认识几个好手,只要拿出银两,不管叫他们干什么都成。
段大爷起初不敢,怕节外生枝。可那两人因为想要段宽出银子,他们好从中谋利,便一唱一和,只说段家被康知县羞辱等等,又捏造了许多康知县没说过的话。
段宽果真被激怒了,便答应拿出三百两银子,想要出这口气。
只是段宽确实没想闹出人命,毕竟康昙是知县,一旦弄死了人那可不是好玩的。
他只想叫这些人悄悄地给康家一个教训,最好把康家的人吓得从此心惊胆战,不敢再想别的。
段宽后悔莫及,心如死灰:“后来我才知道康家竟被灭门,加上大人把我拿住了,我心里害怕,才跟狱卒打听案发现场的事情,又加上我曾经看见过二弟那夜出门,怕他也被连累,所以才承认了。”
周高南骂道:“混账东西!原先果真没有抓错了你!”又叫他交代那两个同党狗贼的名字,命士兵立即前去抓捕。
后,是那些劫匪们所说那夜经过。
那晚上,摸进县衙的有两人。
段家二公子段济之所以发现那扇角门开着,正是因为先前这两人摸进去过。
当夜,他们本打算找到康昙,痛打他一顿,谁知因不熟悉康家的地形,摸了好一阵都没找到康知县。
两人正焦躁,突然闻到香气,循着香味找去,正是到了厨下。
当时二姨娘正跟丫鬟在做饭,小公子康安捧着些东西走进来,兴高采烈:“姨娘看,我采的。”
二姨娘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来康安竟是捧着许多鹅头菌,忙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康安道:“也是从人面子林子里。”
原来下午的时候,二姨娘的丫鬟从人面子林中找到一窝菌菇,正好晚上的菜没有着落,二姨娘十分高兴,就做了菌菇汤。
不料小公子也有样学样,自己也去找。
只是他从未做过这个,哪里认得哪是有毒哪是好的,只看到鹅头菌多,便不由分说弄了来。
二姨娘忙把他手中的菌菇拿了,扔在旁边的烂菜筐子里,跟他解释:“三爷,这种菌子不能吃,有毒的,得扔掉。”
康安看看那些看起来好似无害的菌子,他忙了好久才找到,本来十分高兴,没想到竟给扔了。
可虽然失望,小孩儿却也乖乖地听话,点点头答应了。
眼看饭菜做好,丫鬟忙去整理饭桌,摆放碗筷。
二姨娘怕康安自己再去跑到林子中,就先将他送回了屋内。
厨房一时无人。
那两个强贼跑了出来,先是尝了一口汤,甚是可口。
正高兴,其中一人瞥见那被扔掉的鹅头菌,突然道:“咱们大晚上,没吃没喝在这里转了半天,还不知什么时候找到康昙,而且他们家要吃饭了,动起手来岂不是合家子都在了?更不方便。如果等他落单,还不知什么时候,不如用这个现成的法子……”
“你是说……”
两个人眼神交换,顿时都心领神会,当即去筐子里取了鹅头菌,怕人看出来,还特意地撕的粉碎扔进了做好的汤内。
惨案,就此发生。
周高南听他们说完后,心头震怒,咬牙喝道:“雷劈的杀才,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按照你们这狼豺之性,怎么可能只下毒!必定也顺势前去杀人了,再不招认,大刑伺候。”
那两人急忙磕头大声疾呼,说绝对没有隐瞒。
周高南哪管这些,把拶指,夹棍,囚杖轮番都上了一遍,那些强贼无可奈何,哀嚎:“大人想知道什么,我们都招认就是了……莫要再刑讯了。”
俞星臣看到这里,心里也已有数。
这会儿周高南哪里是想从他们口中得知什么“真相”,只是不愿让这些匪贼们好过,故意多上几种刑而已。
他站起身来,向着周高南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如今他已经知道了真相,自然不必再等下去了。
“俞大人,这还没完呢怎么就走了?”周高南叫了两声。
俞星臣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