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隋子云笑了,“你在这时候还惦记十七,你既然放心不下他,为何还要走?”
杨仪低头:“那就当我没说吧。”
沉默中,杨仪告辞。狄小玉却想起一事:“明儿是泸江那边浴佛节呢,你不去看个热闹?”
杨仪敷衍:“也许。”
等她带了豆子上了马车,狄小玉喃喃道:“怎么也不告诉咱们他到底要去哪儿,要真不知往哪儿去,又为何要走呢。”
隋子云知道原因,却没有回答。
杨仪必定是怕被人找到。
她的性格跟她的外表截然不同,坚韧决绝的很。
说走就走,毫不留恋。
狄小玉却又嘀咕:“十七先前对杨先生那样好,怎么这会儿他要走,竟也不送一送?”
一个明明不愿她离开却还装作毫不在乎,一个执意要走却偏偏还心有挂碍。
这两个人……却是有趣。
隋子云笑。
杨仪决定前往理塔。
她在距离郦阳十数里的镇子上换了一辆马车,转道往南。
才启程,杨仪便察觉路上车马明显增多,经赶车的车夫提醒,她才蓦地想起,明日就是浴佛节,这些人都是赶往泸江参与浴佛诞的。
想到这里,杨仪觉着有点不妙,她只顾要早点启程,忽略了自己竟撞上了这个节日,本来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津口,可看这个架势,只怕津口那边也是人满为患。
不幸给杨仪猜中,等他们赶到津口之时,问了几家客栈,竟都是客满,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再找不到借宿之处,就要露宿街头了。
那赶车的夏老头也乏了,便提议道:“先生,您若是在这儿没亲戚的话,只怕当真无处可去了,这样吧,您若不嫌弃,不如就随我去住牛马栈。”
这牛马栈通常是些做苦力、赶车走长路、以及马帮的人歇脚的地方,比不上客栈那样干净整洁,而且多是大通铺,许多汉子混住在一起,胜在便宜。
杨仪一听,内心打怵。
但住那种地方虽则不便,可总比流浪街头要强上百倍,毕竟津口这里闲杂人等更多,若是自个儿流浪在街上,谁知会发生什么。
夏老头带着杨仪去往牛马栈,他是这条路上常来常往的,不仅老板认得,连通铺上几个常常行脚的人也都相识。
看他带了个年青的书生模样的人,大家都很诧异,听夏老头解释是位大夫,众人将信将疑,毕竟杨仪看着便面嫩,岂有如此年轻的大夫。
杨仪尽量不看别人,把豆子安置在一张桌子下,自己好歹找了个靠边儿的位置。
夏老头自带了干粮,坐在炕头上吃了起来。
这屋子里酒屁臭气,味道复杂的很,杨仪本来是有些饥饿,可现在却毫无食欲。
夏老头以为她没带干粮,便撕了一块饼给她,杨仪忙推拒,只说不饿,翻开包袱找了点东西去喂给豆子,又摸摸它的脑袋,叫它不要走动。
屋子里本来已经有七八个人躺下了,在他们进来后,又来了三四个,越发艰难。
杨仪没法儿躺倒,屈膝尽量坐在炕边上,帕子遮着脸,缓缓呼吸。
那几个新进来的汉子都敞着怀,露出黑黝黝的精壮胸膛,有两人打量着她,脸上挂着惊讶的表情,仿佛看见了一只白兔进了狼窝。
幸亏他们并无歹意,自顾自坐在板凳上,喝水吃干粮,又说起一路见闻。
其中一个说道:“可惜明儿咱们不能去泸江凑热闹了,听说泸江那的佛爷准备了几百只的礼佛纸扎。”
对面的人扇着风道:“往年路上不太平,只有泸江三寨的人前去,今年那些匪贼都畏惧巡检司,不敢作乱,当然多的是想去看热闹的。”
他们又说起浴佛节如何壮观,那些百姓如何向佛爷进献贡品等等。十分羡慕。
突然,又有个人道:“说起来,浴佛节后就是压鬼节,今年的人头谷似乎不怎么平安呐。”
“听说有人看到人头谷升起了勾魂幡,不知真假!”
“不会吧,要真有勾魂幡,那就是说罗刹鬼要出现祸世。当年罗刹鬼出来闹事,泸江那边的小弥寨,整整死了一二百人,没了半个寨子。”
“卓瑞不就是那个寨子出来的?他的阿妈跟弟弟都被罗刹鬼吸了精气死了。”
大家看向一个黑脸的汉子,只见他嘴里嚼吃着米团,耷拉着脑袋。
气氛有点凝重,冷不防通铺上有人骂道:“人睡得好好的,说什么死啊鬼啊,不睡就滚出去!”
这几人听他很不客气,一时回嘴:“我们说我们的,若是累的人早睡着了,你嚷什么。”
那睡着的人爬起来:“杂碎!真有罗刹鬼就好了,把你们这些狗日的都吃了去!”
众汉大怒,尤其是卓瑞,把手中没吃完的米团一扔:“你说什么?”扑上去就跟那人厮打起来。
大家叫的叫,劝的劝,好不容易止住了,那挑事的人兀自骂骂咧咧。
卓瑞双手攥拳,肩头不住发抖,显然怒极。
跟他同行之人拍拍肩膀:“算了,明日还得赶路,睡吧。”
杨仪本来缩在角落,怕他们动手伤到豆子,便喊了豆子过来,此刻正抱紧狗子哭笑不得。
等这些人终于都躺倒,她才稍稍地松了口气,幸亏无人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