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少年攥了攥拎蛋糕的手指,终于有点不爽。
没法忍的不爽。
说不清是因为家里小孩的品味被嘲笑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停下脚步,回头数了数人头,弯腰将那可可爱爱的粉色盒子安稳搁置在路边那丛月季下。
然后冲他们歪了歪脑袋,勾着唇撸起了校服袖子。
染红半边天的夕阳逐渐落下。
山那边爬上几颗星。
孟亦青接到电话,匆忙套上出门的外衣。
她推开门,看见成日里皮得要上天的外孙女正安安分分地抱着膝盖,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
平时早就该玩散了的羊角辫此刻老老实实绑着。
印着草莓的小罩衫上也干干静静一尘不染。
竟然一整个下午都没出去玩,一直眼巴巴地坐在这,不知道在等什么。
孟亦青觉得有些异常,走过去看了一眼。
——女孩子两眼泛红,皱起的小脸上挂着两条白零零的泪痕。
嘴撅得快要能挂油瓶,却还念念有词着。
“骗子。”
“嗷呜呜。”
“我吃了那么多冬瓜南瓜丝瓜。”
“我都要变成一个停停瓜了。”
“我以后再也不理他了。”
“特别特别坏。”
“……”
孟亦青自然不知道她在骂谁,时间匆忙,也没时间打听前因后果。
她把小姑娘搂过来哄了几句,等她不哭了,才跟她说:“停停,你去洗把脸,然后自己上楼去好不好?阿婆得去一趟镇上的医院,今晚应该回不来。”
“二舅妈一会儿会过来给你讲故事、陪你睡觉,二舅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你要乖乖的啊。”
爱憎分明的小姑娘十分懂事地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
声音里全是鼻音。
”嗯”完,又抬起头来稚气满满地问她:“阿婆,你去医院干嘛?你也要生宝宝吗?”
大概是听二舅妈说过,生宝宝要去医院。
小孩儿从此就把“生宝宝”和“医院”挂上了钩。
孟亦青摇摇头:“不是。”
她想起刚刚接到的那通电话。
“是迟晏的奶奶吗?我是他班主任。你家孩子跟几个同学打架,胳膊脱臼了,现在在中心医院。”
孟亦青吓了一跳,忙问伤得重不重,是哪个混小子打了他。
没想到班主任没好气地说:“是七八个混小子……被他打了——”
“——个个都比他惨,迟奶奶,您记得从后门进,现在那群家长还堵在医院大门口,想找您讨个说法呢。”
“……”
孟亦青收起回忆,和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外孙女解释道:“阿婆是要去照顾小迟哥哥,他……咳咳,他生病了。”
“他……生病了?”
小羊角辫听完,怔忡了片刻,而后忽然嚎啕哭起来。
上气不接下气的。
一双眼睛还执拗地看着她。
“那他……要死了吗?”
“小迟哥哥,就跟张爷爷一样,要死掉了吗?”
“……”
大概又是之前的某一次,听大人们在谈论乡里那位长寿的张爷爷生病去世,学习能力很强的小孩儿再一次自发地将“生病”和“死”划上了等号。
孟亦青半是好笑、半是心疼地看着外孙女红红的眼睛。
少顷后,心下倒是有点宽慰。
她倒是很喜欢她的小迟哥哥。
她低下头,摸着小姑娘的脑袋,连哄带劝地解释了好几句,可小孩儿依旧不相信。
哭得越来越大声。
孟亦青没辙,只好说道:“那你跟阿婆一起去看看他,好不好?你去了就知道了,小迟哥哥只是胳膊受伤了,不会死的。”
——于是半小时后,挂了彩的小少年心里还在复盘刚刚那场发挥得不太出色的架。
难得地感觉懊恼又丢脸。
“刚刚最后一下,我太莽撞了。不然就他们这些小矮子,根本不够我揍的。”
他成熟稳重地复盘完,修长手指在病床沿上轻轻敲着,在脑海里精细地做着下一次的作战计划,忽然听到病房门被推开。
他蓦地抬起头,看过去。
视野里撞进一只软乎乎的“布谷鸟”,揉着眼睛飞奔进来,一头栽在他病床边。
而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他没有受伤的那条胳膊。
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童言童语。
“哥哥,我不吃蛋糕了,也不会不理你。”
“我变成一只停停瓜也行……”
“……呜呜,你别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