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
谢知秋看到信的第一反应,是疑惑。
即便她一向头脑灵活敏锐,看到此信,也不由卡壳片刻。
倒不是她认为自己妹妹不好、不配有人提亲。
而是知满今年才十二岁,那么小小一个,牙都还没长齐,正常来说,能和婚姻之事有什么关系?
谢知秋怔愣片刻,当即提笔写信:【是什么人?】
她本想写完就给麻雀绑上,可想想又觉得这麻雀实在太不稳定,来回最快也要一日不说,有时还三五日不归,甚至干脆带不到。
太慢了,这事她可等不了这么久。
谢知秋当机立断,放下纸笔,直接下了山。
却说另一边,知满正坐在屋中发呆。
这几日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太快、太突然了,简直像梦一样。
那个昭城安家的小公子,名叫安继荣,本是因父亲染疾卧床、不宜远行,才会临时替父远赴梁城来谈一桩大生意的。
据这位安公子说,那天两人马车发生摩擦时,他不小心看到谢家二小姐的小半边侧脸,对二小姐一见钟情。
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唐突,所以前思后想好几日,才敢上门来试探。他很快就会离开梁城,若是不做这件事就走,以至于谢家不知他的心意,提前将二小姐订给其他人,他定会终身后悔,这才斗胆上了门来。
那日,知满小心翼翼地躲在屏风后,听到他与父亲这般对话——
“你今年多大,就敢说想娶我女儿?”
“回伯父,晚辈今年十四。”
“你这么大点年纪,又是外来之人,咋咋呼呼就上门来,想必不曾问过父母。难不成你觉得,这婚事你自己就能做主?”
“这……”
那少年人沉吟片刻,才继续说:“说来伯父可能不信,但晚辈的婚事,还真可以自己做主。伯父若是不介意,请容晚辈唐突,说一下自己家里的情况。”
“可以,你说。”
“我是家中独子,祖父母皆已过世,父亲卧病在床、暂无法处理要事,母亲信佛,少管旁事,待我亦十分宽容。她曾对我说过,未来我的婚事她不会多加干涉,凭我喜欢为准。
“另外,自我父亲染病后,我接管家业已有数月。或许在伯父看来,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嫩头青,但其实我在家中,已有一定话语权。
“若是伯父愿意许诺,此事我能打包票,我可以自己做主,绝不是信口胡言。”
谢老爷听到这里,好像来了些兴致:“哦?你小小年纪,居然已接手安家的生意数月?”
安继荣一顿,谦虚地回答:“是。但我从小便随父亲四处经商,自从识数,便一步步学着管理过几桩生意,不算临阵磨枪。
“而且……说是由我接管,其实还有不少信得过的长辈在帮我的忙,家中掌柜也都靠谱,是多亏他们,家里才未出乱子。”
“不必过谦。”
谢父听他这样说,反而笑了。
他捋了捋胡子:“我也是生意人,知道其中不易。你这般年纪,居然敢只身一人从昭城来梁城谈生意,倒是有几分胆识。你说得若都是真的,那我倒会十分欣赏你。”
那安继荣眼中一亮,倒显出几分少年之态来:“果真?”
“别急。我欣赏归欣赏,你想与我谢家的女儿定亲,可又是另一回事了。别的不说,你身上可有功名?”
“这……”
此言一出,那安小公子明显窘迫,像被戳中软肋。
他像是料到谢老爷可能会有此一问,踯躅道:“自打我出生,父母便计划让我接掌祖上基业,我读过书,但并未有过入仕之意,所以没有功名。”
但说着,他话锋一转,又决意道:“我知道谢家乃是书香名门,我家中虽说起来有些产业,但若要高攀谢家,未免衬得俗气……不过,事在人为,我现在没有功名,不代表不可以有功名。
“若是伯父看重此事,我可以从今日开始准备,从下回考试开始参加,争取早日取得能让伯父和小姐看得上眼的荣誉!”
“哦?”
谢老爷扬了下眉:“你这话倒是下了很大决心啊。”
安继荣坚定道:“我是有些冲动,但并非全无准备。我知道婚姻大事绝非儿戏,既然敢上门来,那么这点决心,总不能拿不出来。”
谢老爷大笑。
“不过啊。”
但是,未等安继荣再开口表明决念,谢老爷已制止了他,反而继续问道:“你才了解我女儿多少?见过多少人?怎么就敢说非她不娶,还敢下如此决意?”
“我……”
说到这里,那少年看向屏风方向,好像猜到二小姐就躲在那后面一般。
这个屏风上特意留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洞,知满可以从这个洞里偷看对方。
知满猝不及防对上少年视线,吓得后退一步,生怕被发现。
但安继荣好像没注意到,只郑重道:“伯父或许会认为晚辈狂妄,不过晚辈认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了解,不能单纯以相识是否长久来判断。
“有些人只寥寥几面便可知互为知己,而有些人或许相识数年,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晚辈觉得,只看细节之处,便可知人本质。
“那日我除了瞥到一眼二小姐的侧颜,还听到了她在马车中说的话。
“面对我们两车相撞这样的突发状况,二小姐仍沉着冷静,可以做到言辞温雅、处理得当,丝毫未显慌乱或者怯懦之态。而且,她还换马给我,让我们先走,可见是兼顾大局、得体礼让之人,足显大家淑女风范。
“晚辈斗胆,在这几日,其实还稍微在这一带询问了一下关于二小姐的风评。
“果然如我料想的一般,众人皆说,二小姐贤良淑德、恭谦孝顺,是难得的名门闺秀。
“那日一见之后,我本就对那匆匆一面难以忘怀,听了这般评价,愈发觉得如果不做争取就回去,必会悔恨终身。还请伯父见谅。”
说着,他站起身来,对谢老爷躬身行了一礼。
知满藏身在屏风后,手抚心口,只觉得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声响如雷。
屏风后面这个位置,姐姐不知待过多少次了。
过去的许多年里,不仅秦家哥哥经常想来见姐姐,还有不少仰慕姐姐的学子,也会态度含蓄地前来拜访谢家。
可是知满,还是第一次被叫到这里来。
说实话,她一度担心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一个人,能像秦皓哥哥喜欢姐姐那样喜欢她。
这个安继荣,是第一个对她父亲说,他想娶她的人。
透过屏风上的小洞,知满可以看到对方的脸。
这个男孩才十四岁。
比起知满过去见过的、仅有的几个外男,比如秦皓哥哥和那个萧寻初,他要来得年轻许多,面上还有些锐意未脱。
但对知满这样的小姑娘来说,这已经是个十足的大男孩了。
而且,他生得十分周正、相貌堂堂。
知满心跳愈快。
——说实话,对方说的话,让她有点感动。
他说,他偶然一瞥,就对她一见钟情。
他说,那日见她,便觉得她冷静聪慧、有大家淑女风范。
他说,如果不能娶她为妻,将会抱憾终身。
知满这么多年来一直很努力,她苛刻地磨砺自己的仪态,仔细控制自己的谈吐,对长辈孝顺,对他人礼让。
她其实也没有太大奢望,就是希望其他人能看到一些她的优点,偶尔她也能像姐姐一样,获得一些夸奖罢了。
现在,这个人给了她有史以来最大的赞誉和夸奖。
……而且,就是这个人,想要娶她。
知满有些惴惴不安。
她其实听得出来,父亲态度摆得挑剔,但实际上并没有多么讨厌这个安继荣。
父亲自己就经商为业,不会像其他谢家人那么歧视商贾之家。
而且昭城安家名声颇显,就连异地梁城也曾耳闻,可以说是罕见的富贵之家。
知满知道自己是没那么受宠的二女儿,爹爹对她的婚事会比对姐姐宽松得多,若论条件,这个安继荣不算差的。
她不由竖起耳朵,忐忑地等着父亲的反应。
屏风外,父亲又与那安继荣聊了几句。
然后,谢老爷斟酌片刻,做了定论:“安家小孩,说实话,我对你第一印象不算差,少年人冲动也可以理解,但无论如何,你来得太急了。
“我听说过你家,但我们毕竟不在同一个城中,我对你家的了解,仅限于一个姓氏罢了。我就算觉得你还不错,也不可能如此草率地定下来,总要多方面考量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