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竟然只是看了药方上的一味药,就瞬间从他话中抓出破绽。

以往的少爷,绝没有像这样咄咄逼人。

以前他甚至会觉得,少爷可能已经觉察到了老爷和夫人对他的暗中照料,只是看破没有说破,可眼下,看着少爷那淡漠的脸,他又不确定了。

说起来,少爷平日里看的书多是数算墨学一类,他什么时候,竟然连医书都看过了?

五谷心慌意乱,答不上来。

那“少爷”看他半天答不上话,顿了顿,将金疮药放回桌上,道:“这药我不用。你若真是捡的,从哪里捡的,就放回哪里去。万一是人遗失之物,他们丢了这样名贵的药物,找不到,想来会着急。”

五谷听得大急,正要劝劝,却见这少爷站起身来,环顾一圈后,就开始往外面走。

“他”头上的伤不轻,因着金疮药的变故,血都还未止上,清理得也不算干净,模样狼狈。

可就算如此,他竟还是撑着身体,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少爷!你要去哪儿?!”

五谷本想阻拦少爷,却被少爷轻轻挡开。

对方捂着额上伤口,许是由于失血,“他”脸色略有苍白,可饶是如此,“他”一双眸色却异样坚定。

“你先去还药,莫要跟着我。”

“少爷”显然未从高处跌落的状态中恢复出来,瞧着像是还在头晕。

“他”看了眼白原书院所在的方向。

饶是吃力,“他”目光仍是执拗,道:“我要去个地方……再不走,会来不及。”

却说另一边。

萧寻初领着小丫鬟进了白原书院。

萧寻初好歹在白原书院读过几年书,还时常摸去墙外给谢知秋飞竹蜻蜓,对路很熟,走到内院没问题。

他本以为可以轻松过这一关了,本想松一口气——

谁料,他刚要从自己惯常走的道上过去,又被小丫鬟轻轻拽住袖子。

这小丫鬟看年龄,当年多半没陪谢知秋来过白原书院,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她瞧着颇为忐忑。

“小姐。”

小丫鬟怯生生地说。

“那边是男子走的路,我们女眷还是从边上绕吧,太打眼不好,而且也容易碰上人。”

萧寻初:“……”

他默了片刻。

若说先前帷帽和裙角之类的,他还是苦涩多过其他感情,现在一而再再而三,他已经对这些破规矩感到恼火。

这都是什么破玩意儿?

有半点意义没有?

可仔细想想,以前谢知秋好像还真是这样的,深居简出,即使偶尔外出,也会头戴帷帽,尽量避开人,像一道安静的影子。

萧寻初顿时感到胸口闷了起来,像堵了一口气,满肚子火没处发。可他和谢知秋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突然又换回去,他这里闹出什么动静,要受责难的仍旧是谢知秋。

萧寻初唯有停顿半息,再度硬忍下来。

他将帷帽一压,利落地调转方向,往少人幽静且不熟悉的小道去了——

……

一刻钟后,萧寻初发现自己迷路了。

以往在书院的时候,他从没走过这么偏僻的路,要不是小丫鬟指出来,他甚至都没见过这条小道。

路里面也七弯八拐,有些地方因为远离人气而久不修缮、已被荒草淹没走不过去,还有些地方干脆就是死路。

萧寻初凭着方向感来走,但一来没走过,二来离开书院四年,他对这里也没有当初那么熟悉了,一来二去,居然绕了快一炷□□夫,还没有走出去。

小丫鬟拽着他的袖管,已有些害怕:“小姐,走这里真的没问题吗?你是不是太久没回来过,已经忘了怎么走了?”

萧寻初本来走得烦躁,可听到小丫鬟这一句话,反而忽然冷静下来。

是了。

他离开书院四年,可谢小姐也差不多。

他当初是主动选择走的,而谢小姐明明那么喜欢念书,反而走得比他这个问题学生还早。

当年谢小姐才刚满十二岁,就被父母接回了家,若非甄奕要回乡,她破例被允许再来送一送,只怕连再踏入一次此处的机会都没有。

萧寻初想起他与谢知秋交流过的那些信件。

从信中的内容来看,谢知秋与甄奕、李雯夫妇二人关系亲密。

甄奕李雯二人年事已高,这次回乡,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若非中途出了这种谁也想不到的变故、他越俎代庖进了谢知秋的身体,谢知秋本人,应该是很想亲自来送别他们的吧。

不该急躁,不能急躁,为谢小姐考虑,集中精神解决问题才是要紧。

萧寻初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重新开始寻路。

……

又是一刻钟,这一回,他总算是越过树木看到了内院的飞檐,再朝屋檐的方向走,终于顺利找到出路。

然而,尚未迈步出去,倒先听到绿墙外传来人声——

“都快巳时了,车马也都备好,甄先生怎么还不提出发呢?若再不走,可赶不上今日去金陵的船了。”

“好像是人没到齐,还有本该送甄先生的人没到。”

“谁还没来,脾气这么大,居然让甄先生等他?!我看平日里常得甄先生指点的学生,都已经在这里了啊。”

“你平日里能见得到的是都到了,但还有见不到的呢。你忘了,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平时向甄先生请教较多、关系较好罢了,甄先生真正看重的关门弟子是何人来着?”

“谢知秋?!”

最着急的那个学生闻言顿悟。

意识到是这个名字,他先是错愕,有点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头。

待回过神来,他语气则带上了一丝匪夷所思的味道:“别人迟到也就算了,谢知秋怎么敢迟?

“有多少人求着想让甄先生收为弟子都做不到,她以女子之身破格获此殊荣,居然不知珍惜,这等重要的场合,还让甄先生专门等她?”

萧寻初听到里面的人在议论谢知秋时,已止住步子。

他不方便直接露面,正琢磨着该怎么办,这时,有一个先前并未说话的人插话道:“谢妹妹向来守时,这回迟来,恐怕是有什么原因耽搁了。”

这个人的声音,倒有些耳熟。

萧寻初一顿,略微侧首,去看说话那人。

只见那青年一席青衫,长身玉立,说起话来微微蹙眉,一派正气。

萧寻初离开书院的四年,正是少年人相貌变化最大的时期,昔日同窗几乎都变了样貌,但萧寻初一看此人气质相貌,居然颇为容易就将对方认了出来。

——秦皓。

今日会专门来送甄先生的,多半是平日里与甄先生关系较好、比较努力的好学生。

萧寻初对秦皓的印象,大抵就属于此类。

不过,秦皓即使在这群人中,也属于鹤立鸡群。

他自幼聪明,品行端正,而且很会读书,一入书院,就在学童中拔得头筹,还常得诸位先生赞许。

如果要从一众学子中选一人作为模范,那么秦皓想必会是众望所归。

当然,像这类人,自然和萧寻初这样的纨绔子弟不熟。

萧寻初对秦皓不太了解,听到他主动为谢知秋说话,有些惊讶。

还有……他将谢知秋称作谢妹妹?

而这时,秦皓一出言,其他人便调转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