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了,每个人写文章,都有各自的习惯与特点,哪怕只是帮忙指点一下作业,也容易被人传闲话,我可不能连累你背上帮人作弊的黑锅,实不相瞒,我其实也不怕丢脸,就是一听到要写文章,就觉得头痛而已。”
因为记性实在好,哪怕是不喜欢的内容,她也能很快背下来,但是写文章就不一样了,对她来而言是真难,难到无从下笔。
听到这话,沈卓只觉得哭笑不得,不得不说,何殊三人的言行总在挑战他对人类的各种认知。
想到以自家太子的身份,若被传出与作弊沾边的闲话,所能造成的影响也会让人不敢想像,所以冯立赶紧道。
“其实不会写文章也不是多丢脸的事,反正还有我和邱颜垫底呢。”
何殊端起筷子,“这些都是小事,现在是吃饭的事最大,这大食堂的伙食看着还不错嘛,有荤有素有汤,嗯,味道也还行。”
大食堂的饭菜都是大锅饭,做饭的人厨艺再好,味道也好得有限,能做到咸淡适中,火候合适,没什么异味,就算是不错。
邱颜点点头道,“是还行,比怀安客栈的自选快餐好,价格却更优惠。”
这种有拉踩之嫌的评价,让沈卓听得十分无语,他也念着怀安商行在紧要关头,出面带着他们兄弟一起上路的情义。
哪怕知道以对方与怀安商行的关系,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不可能存在什么恶意,沈卓还是认真解释道。
“邱兄此言差矣,怀安客栈是做生意的商家,他们的自选快餐量大实在,价格却很便宜,这份厚道在陈阳城中可谓是有口皆碑,青山书院的大食堂,是因为有朝廷和东宫的惠学补贴,才能做到这样。”
青山书院能将惠学补贴真的用在实处,让学子都能受益,才是最让人满意的地方。
近些年来,根据接收朝廷拨资的各方递交上去的数据,再结合她与正宁帝通过各自的私人渠道传回的数据,得出的结论也是大安的几大书院帐目最清楚,基本不存在什么贪污与违规挪用现象。
虽然被气到想飙的时候,何殊会忍不住抱怨这个时代中的读书人人思想落后,顽固而又不知变通。
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时代中的绝大多数读书人,在诚信、忠孝、礼义等道德层面的水平,远强过她的前世。
即便这里面有读书人尤重声誉的原因,也比何殊更熟悉的那种毫无道德底线,还敢在世人面前以文人自居的人渣败类强。
吃完饭后,四人在书院转了一圈后,才回宿舍区,迎面遇上班里的其他学生,双方打过招呼后,其中一人难掩兴奋的说道。
“甲一班的学兄们为税改方案组织了一场论辩会,地址在东园那边,几位贤弟若有兴趣,也可以去围观。”
说完,那位同学就在其他人的拉拽下,匆匆跑离。
听到这话,何殊立刻来了兴致,察觉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不等对方开口,沈卓就带着几人转身道。
“我们也去东园见识一下吧,听到其他学兄们的观点,商兄或许也能受些启发,对写文章极有帮助。”
写文章实在是何殊提都不想提,但是在这书院中,又注定将避不开的话题。
“刚来青山书院的第一天,就能有机会见识到群英论辩的盛大场面,实属幸运。”
沈卓笑着解释道,“在书院中,这种场面并不罕见,每当朝廷或是民间有重大事件发生,不仅先生们会借机考核我们,学子们私下里也会组织规模大小不一的论辩会。”
这次的税改方案关系重大,是书院中所有学子都要面对的共同议题,所以这场论辩会的参与人数空前的多,规模格外大。
而组织这场论辩会的甲一班学子,都是会在次年参加春闱,考中进士的机率颇高的举子。
等到听说消息较晚的何殊四人赶到东园时,诺大的一块空地上,已经聚集有数百人,围着一块离地有近一米高的方台下。
台上此刻泾渭分明的坐着两批学生,台下学生坐在一个个小马扎上,三五成群的低声议论着。
沈卓带着三人在附近一间器物室中领到马扎后,坐到队伍的后方。
“那方台在建造时,曾做过特殊处置,可以扩音,我们坐的位置虽然靠后,也能听得清楚上面人的讲话声音。”
这种扩音方式现在并不罕见,何殊点点头。
“先生们会参加,或者是旁听这种论辩会吗?”
沈卓往方台下的那排桌子示意了一下。
“不会,不过那边有人会做全程记录,据说论辩会结束后,会将参与者的发言交给先生们点评,有些学子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一些先生的重点关注。”
青山书院是一座老牌书院,书院中的这些先生,尤其是那些上了年龄的资深先生,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
他们不仅自身知识渊博,在文坛中也拥有较高地位,手中握有许多人脉关系,若是看重哪位学生,愿意重点培养,绝对能给学生提供极大帮助。
何殊暗自思忖道,想必这也是那些学生,很愿意组织并参加这种论辩会的重要原因之一。
“沈兄喜欢参加这种论辩会吗?”
“我经常会来听,并不喜欢亲自上台参加。”
虽然对方没有说原因,何殊也大致能够猜得到,这位小兄弟虽然少而有才,性格却很内敛,不缺该有的锋芒,却很低调。
没让围观学子等太久,论辩会就正式开始,毕竟相关流程大家都很熟悉。
“我曾翻阅过一些资料,发现在现行税制下,豪族大户可通过诸般手段虚报、隐匿人口逃税,反倒是家无寸土者,衣食无着,还要承担繁重的税负,而这并非个例,税改方案若能实施,这些贫困百姓必将受益良多。”
“……可减轻贫困百姓的税负,但是朝廷应当对天下百姓都一视同仁,这般以阶梯式税率损有余以补不足,税改方案一旦正式实施,势必会引起相当部分百姓的不满与抗拒,从而更加深本就存在的贫富矛盾。”
“税改方案中有提到,所有大安百姓都有权享受口粮田的免税,以及惠民田的超低税率优惠,怎么不是一视同仁?”
……
台上论辩双方的激烈交锋,引得下方围观学生听得十分投入,时而点头表示赞同,时而若有所思。
何殊也听得很认真,台上那些参入论辩的学生,基本都是甲字班举子,年龄大多都在二十岁以上。
他们的思想相对更为成熟,意志也更为坚定,都在努力说服对方接受己方观点,不像台下这些学生,态度会随着台上论辩双方的言论摇摆。
作为一个典型的理科生,何殊因前世的应试教育,没有少学历史政治。
可她因为偏科严重,对这些文科方面的知识,往往都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对大安的情况了解得越多,她能看到的弊端与隐患也越多。
这份税改方案有着种种优点,但是何殊也不否认,它也存在着许多缺点,这些缺点势必会给大安带来新的矛盾与问题。
可是在何殊的记忆中,摊丁入亩的税制实施后,给国家带来的好处,绝对多过那些弊端。
阶梯式的税率,是她结合自己生活的年代,为鼓励农耕,不仅不向农民征税,还提供专项资金补助农业生产而来。
以大安的发展情况,基本可以确定,在她的有生之年,都将没有能力给农民提供补助。
现在尽量能为百姓减轻一些负提,缓解一下他们生存压力,就是何殊当下的目的。
何况阶梯式税率还寄予着她想要改变一些社会现状的厚望,所以即便此刻听到那些学生点出其中存在种隐患与弊端,她也不打算改。
与此同时,何殊也没有忽视这些声音,尤其是其中一些能够直击问题核心的论点。
也有记下一些学生针对那些问题,提出的一些解决方法,并记住其中一些反应迅速,掌握的知识面广,或是颇有急智的学生。
这场论辩一直持续到午休时间结束,在场学生意犹未尽的起身将马扎还回器物室,匆匆赶往教室。
相比较上午的课,下午的算术课对何殊而言,实在是轻松至极,连冯立和邱颜也毫无压力,给班上同学留下的印象总算不再只是废材。
当何殊在青山书院一边享受着书院中的轻松安逸,一边为交作业而抓耳挠腮,十分头大时,陈阳城中不少人都活在煎熬之中。
张长平隐忍多年,如今终于能有机会将那些对手给弄倒,当然不会放过。
因为知道成败在此一举,所以他毫无保留的拿出自己在背地里收集案卷与罪证,以及相关证人。
常将军被现场抓住把柄,为了撇干净自己,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维护王同知等人。
更何况张长平是当着崔景怀派来的人的面,拿出王同知与青山州的一些豪族大户相互勾结,草菅人命、私自开矿、私自贩卖盐铁等罪行的罪证。
得到消息的一些深受其害的百姓,也都纷纷聚集到青州府衙,状告连陈阳城县令在内的王同知一系的人。
因牵涉其中的人与事特别多,城卫司与府衙上下超负荷运转,都有些忙不过来。
可以确定的是,王同知与韩氏等豪族大户,这次都将在劫难逃,而且他们都不冤。
谁也不会想到这些长久以来,一直在青山州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为会因陈阳城的百姓早已习以为常的小事而败落。
身为当事者的王同知等人更加想不到,他们得到消息赶去府衙时,想的还是先称量一下对方份量,再作打算。
所以当他们因此而沦为阶下囚时,可谓是毫无防备,他们的家中更是没做一点准备,仓促之下,也来不及找人求救。
有崔景怀派出的人手从旁协助,城卫司与巡捕司不仅在这些人家抄出大量财物,还找出藏得特别隐秘的一些违禁品,包括一些能牵连到更多人的罪证。
这些豪族大户能够一直屹立不倒,自有其凭仗,只是这次事出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但这也正是崔景怀给出三天限期的原因,只有尽快将这些人的罪彻底钉死,那些背后的势力纵然在事后得到消息,也没有机会翻案。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省府与京中一些势力得知消息时,张知府已经在轰动全城的公开审判中,当众给王同知等首恶做出‘斩立决’的判决。
然后将相关案卷与罪证整理好,交给崔景山派人送回京中,由其派人送回京中,交由吏部进行复审。
等到韩府的漏网之鱼辛苦上京,前往康王府报信,想要求康王出面救下韩氏一族时,他们不知道的是,相关案卷与罪证已经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京中。
得知自己的娘家韩氏一族全被抄家下狱,除了这个赶来报信的族兄,其他韩氏族人,连在青山书院与武院中上学的族人在内,全都被控制起来,韩侧妃当场晕了过去。
康王一边担忧与心痛自己最宠爱的侧妃,一边怒火滔天。
“什么人这么胆大?韩家在青山州经营已久,怎么会毫无反抗之力,如此轻易的落败?”
韩氏一族人丁兴旺,在青山州的根基深厚,是康王重用韩氏的关键。
而韩家为了能够重返朝堂,恢复从前的荣耀,对康王也确实是尽心尽力,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为康王府提供许多帮助。
所以康王实想不明白,连他都会另眼相待的韩氏为何会这般不堪一击。
面对这个问题,前来报信中韩家人有些迟疑小心回道。
“草民隐约听说,好像是因为家里的公子冲撞了京中某位贵人的外甥,被对方狠打了一顿,族长去府衙理论,草民不知道府衙内发生了什么,后来就是那位与族长关系很好常将军,亲自带着城卫司抄了我们这些人家。”
康王冷着脸,难掩怒意的问道。
“你可知道到底是京中哪位贵人?”
想到不管是哪位京中贵人,都没有他这皇室亲王贵,竟敢这么不给面子的动他的人,坏了他在青山州的重要布局,康王就恨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