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文曜的尸体直接被带到殡仪馆火化,骨灰带回了屿山村。
葬礼只花了三天的时间,因为政府不允许大办葬礼,杭家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
悲哀之中不知是否有那么一点点更加悲哀的欣慰,对于葬礼的流程董贤淑竟然得心应手。她实在太了解当地的风俗习惯,知道人死之后该如何布置灵堂,如何请人念丧……
当年杭文咛抑郁去世,杭家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到几次晕厥。是杭文曜这个做大哥的操办葬礼,忙前忙后。二十出头的男人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生离死别,强忍着悲痛,扛起这个家。董贤淑忙着照顾年幼的杭哲和杭雪,看着那个一向笑嘻嘻的丈夫强撑着没有崩溃。从那以后,杭文曜变了许多。
但变化更大的,是那年杭家老太太去世。
葬礼依旧还是杭文曜操办,他披麻戴孝,跪在杭母的遗体前。这个扛得起几百斤重水泥的男人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喊着:“我没有妈妈了……”
所有人都说杭雪是杭家的灾星,命里克杭家。
董贤淑并非迷信的人,可也不由得忌惮。因为仅仅只隔三年,杭父相继离世。
这些年,村子里的人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厄运发生在杭家,所以这次杭文曜的去世,众人也只是相似的唏嘘。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杭家上下天翻地覆。
董贤淑变得沉默,一整天说不出一句话。
杭文曜下葬的那天,董贤淑终于再次崩溃,她抱着丈夫的骨灰盒痛哭流涕,一一控诉他的罪行:“你怎么那么狠心留下我们母子……你不是说的要同我白头吗……你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你是不是真的嫌我烦了……”
整个过程杭雪都像是游离在外。
她看着山头还未被采摘的橘子,看着它们一颗颗金灿灿地挂在枝头,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外公种下的橘子。
橘子不值钱,他们家里的橘子也无人问津。
葬礼办完,家里很快只剩下三个人。
董贤淑冷静下来,搬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里,对杭雪说:“上次在医院里,是舅妈说的话不对。杭雪,你不要怪舅妈。”
杭雪抿着唇摇头,她怎么可能会怪舅妈。
那天董贤淑的确个过于激动,回想起来自己是失了理智。她太清楚不能将责任推卸到杭雪身上,要怪也是她自己。如果不是她催着杭文曜去要钱,他就不会在大年三十那天出门,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董贤淑这些年哭得嗓子也哑,说:“你舅舅给我托梦,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就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至于杭哲,这小子也要学会长大了。”
短短数日,杭哲好像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吊儿郎当的杭哲。大悲面前,他看起来那么冷淡。
马上就要开学了,杭雪的学费倒是不用担心,因为有学校的奖学金,她可以直接就读。但杭哲的学费家里是再也拿不出来了。
杭哲当即做了决定,他说自己反正也不是读书的料子,索性就不读了。
董贤淑一巴掌拍在杭哲身上,怒吼:“你给我滚去读书!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能供着你们两个!”
“供!你拿什么供!欠的高利贷你准备怎么还!”
前段时间医药费筹不到,杭哲想到了借高利贷。路边栏杆上随处可见的借贷信息,他尝试着拨通了电话,对方一口答应给二十万。但利息很高,利滚利,不过几天时间,二十万就变成了二十一万。
这个家里再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了,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祈求对方能够再宽限一些时日。
可又能拖到什么时候。
董贤淑的下巴颤抖着,她哭着说:“一年还不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总能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