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小夫妻俩浓情蜜意的,另一边的老两口却睡不着了。
田雪的房间还是她以前的那间屋,只不过里面的布局变了一下,比如说,以前床尾对着房门的,现在把床头换了个方向,变成了床头靠房门,还在床边拉了一张布帘子,防止人进来后一眼看到床上。
床上素色的被子也换掉了,一水儿的并蒂莲被子鸳鸯枕。
都是沐戈壁画了花样子请厂里的老师傅们给绣的,他倒是想亲自动手绣呢,可睡觉他是个出了名的慢师父,而且是纯手绣,要是等他绣完花再结婚,怕是周厂长得急死。
“你说这戈壁说的云丝生意到底是什么?不会真把部队的生意给谈下来了吧。”田雪刚躺下就又跟弹簧似的坐了起来。
虽然她现在已经去了供销社当主任,但人是供销社的人,心是豆腐坊的心啊。
“这不该吧。”
周厂长抓了抓脑门:“滇省那边距离咱们这边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的,跟咱们这订货……”
“怎么就不行了?”虽然田雪也有点不大相信,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庄稼是别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家的好’,这豆腐坊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田雪的孩子了,哪里能容周厂长质疑。
周厂长赶紧转话头:“我哪里说不行了,我就是觉得,要是订了货,咱们以后送货是个大问题啊,从我们县城到镇上这条路可不大好走,云丝这东西又脆弱的很,一碰就容易碎的,再到火车上颠簸几天,到那边还能完好无损么?”
这个担心就很实际了。
河东县的产业其实对路的要求都不算高,钢铁厂那边就算了,路之所以不好,多数是因为钢铁厂的车给压坏的,机械厂这边都有防震措施,而且就算是微震也没关系,现在的机器还没有精密到不能修的地步,至于其它厂子,也是不怕震的。
这么一看,也只有云丝怕震了。
“哎,这有了生意也烦,没生意更烦。”
田雪蹙紧了眉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要说以前吧,豆腐坊的工资低,我看了心里也着急,这磨豆腐啊是个力气活儿,工人同志们累了一身伤,还没有个高工资,产量没办法提高,我在供销社那边就没话语权,好容易换了佳佳,她是个脑子活的,把小作坊盘大了,现在又因为云丝的运输问题头疼了。”
“你以为办厂子那么容易呢?”
周厂长安慰道:“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怕什么,再说了,有问题才证明有变化,甭管是好是坏,总比一年到头一点儿变化没有来的好,你说对不?”
田雪知道周厂长说的是对的。
可心下还是发愁。
“这要是真往部队送货可怎么办哦。”
“不行的话,就先跟着机械厂的火车走货,我那边还有一些防震用的泡沫,咱们先试试?”周厂长也坐起身来帮忙想办法:“总得试试才知道能不能用不是么?”
田雪点点头,其实她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不过:“跟机械厂的货车走,你们厂里的人不会有意见吧。”
“怕有意见的话,以后我厂里的单子你们优先就是了。”
周厂长开了个玩笑。
田雪顿时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跟佳佳说,我现在不管豆腐坊的事了。”
“那成,我明天自己跟佳佳说。”周厂长乐呵呵地点头。
说起来自从跟田雪结婚后,食堂的大师傅都在他跟前抱怨好几次豆腐难买了,他能不知道这大师傅是什么意思么?无非是希望他这个厂长能走走后门,叫他们能插个队嘛。
不得不说那群人精子就是精明过了头。
现在这样也好,各取所需,谁也不占便宜。
有了周厂长兜底,田雪终于松了口气,躺下来准备睡觉,周厂长见她一副安了心的模样,也跟着躺了下来,自从结婚后,以前躺下来睡觉,只觉得整个屋子都安静的不得了,空的叫人心慌,可自从结了婚,他又觉得这段时间太过于短暂,仿佛没说几句话就夜深了。
曾经与前妻的婚姻生活,他早已忘记了。
或许也曾甜蜜美好过,但她逝去的时间太长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记那稀少的甜蜜,久到对于婚姻的回忆里,只剩下田雪的影子。
一夜好眠。
鹿仁佳早早的起身冲洗豆腐坊的设备,等待着工人过来上班。
沐戈壁则是还在呼呼大睡,连续三天的火车,昨天晚上又耗了力气,自然累的爬不起身,倒是鹿仁佳,眼睛明亮,炯炯有神,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子神清气爽。
以至于田雪都有些怀疑,到底谁是儿子,谁是儿媳。
“妈,你怎么起这么早?”鹿仁佳看见田雪还有些诧异。
自从田雪结婚后,她都习惯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忙了。
田雪挽袖子拿抹布:“年纪大了觉少,再说,也习惯早起了,在床上躺的骨头疼。”说着就麻利的开始擦洗,当然,嘴也没停:“昨天戈壁说的那个云丝生意,你怎么看的?”
“干呗。”
鹿仁佳倒是相当坦然:“咱们豆腐坊还是得做大做强。”
“你想将豆腐坊独立出来做豆腐厂?”田雪直起腰,眉头不由蹙起:“你要知道,做了豆腐厂,很多事情你可就没那么大的自主权了。”
“暂时没这个打算。”
鹿仁佳看向窗外的大院子:“烘干房肯定还要再建一座的,院子里还有些空地,好好规划一下也挤得下,但是厂房的地皮却要提早批。”
她凑到田雪身边,小声说道:“这次戈壁带回来一个消息,说已经有人平反回京城了,还都是大学教师,妈,你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意味着什么?
田雪是上过大学的,她比任何人都能意识到,大学老师们平反意味着什么。
她激动的瞬间捏住鹿仁佳的手腕:“你是说……”
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妈,如果我俩没猜错的话,很可能就要恢复高考了。”
“好啊,这事好事,要是真恢复了,你们俩都得去考。”田雪捏紧了手,眼神坚定极了:“到时候你们去读大学,我继续回来管豆腐坊,等大学毕业再考虑是回来继续接手豆腐坊,还是听从学校安排,去体制内工作。”
鹿仁佳见田雪这么坚定,不由笑道:“那戈壁的工作怎么办?学了那么多年的手艺了。”
“这有啥可怕的,他手艺好,现在都能绣展品了,以后甭管是修复文物还是继续回来绣花,我都支持,但大学是一定要读的。”
说到这里,田雪的脸上充满了怀恋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