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应天长 商厉 2214 字 2022-08-26

霏微细雨不成泥,料峭轻寒透裌衣。

处处园林皆有主,欲寻何地看春归。

“处处园林皆有主,欲寻何地看春归。”廖延西轻吟画上之诗,叹息道:“画虽一般,意象也嫌小了些,书法倒是不错,也算对得起沈持风的文名。”

范希诚苦笑著,心想沈约这小子太也胡闹,廖家如今局势大不定,偌大的家业眼看著就要雨打风吹去,你却写这麽直白的混诗来刺激人。他略一沈吟,恭声道:“沈约行事向来滑稽,此举只是竖子无聊,妄图刺激大人心智而已。”

廖延西心下暗自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范希诚肩膀,摇头不语。范希诚见事颇明,知道装相已被识破,赶忙道:“这诗看著倒也眼熟,像是??前朝荆国公长公子之作。”

廖延西脸色渐缓,微笑点头,“别岫素有文名,果非虚致,我家这傻小子便一点也没看出来。”听廖谨修低低哼了一声,廖延西转头道:“怎麽,不服气?”廖谨修昂然道:“希诚刚刚那麽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不就是前朝那位性情耿直的元泽公子吗?因与其父不合,时常上书讥刺的那位。”廖延西闻言失笑,指著那几行小字道:“你可知这是谁的字?”廖谨修一窒,世间书家何止千百,他哪能一一辨别?只得强著脖颈硬扛道:“虽也清雅雍容,但绝不是沈叔的字。”他幼年在宫里陪太子读书,也被沈持风教过几天,对这位挂名师父倒颇有几分尊重。

廖延西点点头,“兴属闲长,良无鄙促,此子恐非池中物啊。”说罢看向范希诚,“别岫世侄,你怎麽想?”两番对话,范希诚发鬓已微湿,看向老上司的眼神敬畏更深,佯作镇定道:“内紧外疏,虽是小楷,行文之间气派极大,似是学的前朝首辅之子严东楼。”

廖延西捻须微笑,笑道:“果真才子,才子啊!”范希诚连道不敢,神色愈发惶恐,须知那严氏父子乃是大大的奸臣,沆瀣一气以权谋私,也不知坑了多少国帑为私用,最後俱是落得了个凌迟处死的下场。此言一出,他也不知相爷会作何反应。廖谨修却不以为然,笑著说道:“听闻东楼公子字虽风流,却生得短项肥体,颇为粗陋,到也符合沈约形象。”廖延西倒没显出特别厌恶沈约的神色,微笑驳斥:“你这两天没轮到上朝,难怪不知,沈小胖子去了一趟济宁,倒是瘦了不少,现在快跟你一般俊了!”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范希诚也不禁莞尔,只有廖谨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父亲是损自己呢,还是夸自己。

笑罢,廖延西正色道:“沈约此子绝不能轻视,元泽公子因与父反目、大义灭亲而受到重用,东楼公子辅佐父亲因而惨遭凌迟,这且都搁到一边,这画的第三重含义,你们却看出来没?──修儿,这一点别岫肯定不知,你可要加把劲了。”

廖谨修略一迟疑,“这画里楼阁好熟,可是我们家在西山的别业?”廖延西点点头,漫不在意地低声叹道:“你也是小时候去过一次,自然记不大清了。这画好生详细,倒像是亲眼见过一般。”他忽地转头,望向窗边一个一直未开口的人,“士明,你看这檐角风铎,可是当年你挂上去的那个?”林士明慢悠悠地站起来,瞥了一眼桌上画卷,点头道:“不错。”

廖谨修无甚反应,范希诚却在努力控制著内心的震惊,他跟随廖相也有两年多了,一向只知林中丞耿直清正,素来与廖相不合,御史台更是致力於挖廖相阴私示人,往往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有一本参上。出入相府时也从未见过林中丞来访,今日来时在书房见著,他已经颇为讶异,再看廖相对他万事不避的态度,他才有所怀疑。正在他思索间,廖延西已经轻声为他解惑:

“一个人权势太大,总要有些对头的。否则圣上就会很不放心。若是御史台隔三差五地揪我的小毛病,却还是逮不著什麽真正的把柄,岂不正彰显出我的清白?”

“下面的人如何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圣上心目中,你是怎样一个形象。”

廖延西转向林士明,沈声道:“沈约和任家当真不睦?”林士明微微颔首,郑重道:“已经查过了,两年前越莲湖一案,任家不知为何企图浑水摸鱼刺杀沈约,正是因此,在後来的查案中任家才有苦难言,甘愿当了个冤大头交出京都防卫。”

他说得不多,但每句话都切中要点,廖延西赞赏地望他一眼,他一向很信任林士明的判断力。

“不用沈约这小子花这麽大心力提醒,我也知道自己该退了,否则修儿定然无法上位。只是朝中依附於我的官员,和家里的族人,我不能不为他们考虑打算。沈约如今虽只是侍郎,却已隐隐有执掌工部之象,日後前途想必无可限量──”廖延西说得颇为沈重,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一眼林士明,似是在做无声的交托。

林士明紧皱眉头,字斟句酌般缓缓道:“沈约可信,只不知公子心高气傲,是否能容得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