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肩膀微微一颤,面上的笑僵在脸上。
——原来谢明瑜并不是关心她赤脚踩在地上究竟凉不凉,而不是觉得她不成体统。
没有父母教养的孩子,外表再怎样光鲜,内里也是缺少规矩的。
南叙敛了眼睑,默不作声回里间穿鞋袜。
心里存着气,她没有再出去问谢明瑜想吃什么,谢明瑜似乎在吃的事情上并不挑,下人们来问他,他随意报了几个菜名,便叫小厨房去做饭,等做好了,饭菜被呈上,他突然又来里间来寻她。
“叙儿,我并非责你不懂规矩。”
谢明瑜立于床榻前,灯光之下的他温润儒雅,“如今天寒露重,你若因我受了风寒,叫我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我让小厨房做了你喜欢的饭菜,你尝尝,可还是你喜欢的味道?”
恋爱中的人没有理智可言,因这两句话,她便被谢明瑜哄了去,全然不记得方才的谢明瑜瞧她时的蹙眉深思,欢欢喜喜陪着谢明瑜吃着夜宵,情到浓时,她还满眼期待喂谢明瑜羹汤。
自持守礼的男人显然不曾料到她会这般大胆,夹菜动作微微一顿,目光便落在她脸上。
“你不喜欢我喂你么?”
她捏着勺子,疑惑着问谢明瑜,“可是,话本里就是这么说的,说这是闺阁情/趣。”
“咳咳——”
谢明瑜被呛了一下,满脸通红。
她当下便顾不得去喂谢明瑜羹汤,忙放下勺子,拿着自己的帕子去给谢明瑜擦拭嘴角。
慌乱之中,不知谁的手碰到了谁的手,等南叙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被谢明瑜攥住了,因为离得近,她还能感受到谢明瑜呼吸间的热气散在她手背,轻轻的,有些痒,像是羽毛拂过心口,让她心脏都跟着痒了起来。
烛火昏黄,而面前的郎君俊美异常,攥着她的手,温润的眉眼有着光,看着那样的一双眼,她清楚的感觉到,谢明瑜心里是有她的。
只是他的喜欢太克制,也太守礼,才会让她感觉他若即若离,难以琢磨,可若她静下心去观察,便能发觉,他心里一直有她。
他喜欢她的。
她自信着,期待着,以为终有一日自己能把谢明瑜这块冷玉暖热,直到那一日,她撞到谢明瑜与陶思瑾的恩爱。
原来谢明瑜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克制守礼。
原来谢明瑜也有温柔体贴的一面。
原来,谢明瑜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
信念崩塌,挚爱尽消。
她曾深深喜欢过谢明瑜,可现在,却也真的不喜欢了。
只是回想往事,她总免不了埋怨自己当时的天真与盲目的自信。
——若果真喜欢一个人,怎舍得叫她疑神疑鬼日夜不安?
若是喜欢,必会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而不是让她惶恐着,忐忑着,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够好。
明明她已经那么好了。
谢明瑜不喜欢她,是谢明瑜的损失,而不是她的。
南叙轻笑一声,不再追昔往事。
她的好,要给心里有她的人。
南叙道,“这些虽是舅舅素日里喜欢的,可他身边的人也要打点。”
“总不能让舅舅吃着,旁人却在一边瞧着,那样也太没规矩了些。”
得益于她之前经常给谢明瑜准备饭菜,这些事情她做起来得心应手,“再准备几个锅子一并送过去,就说天气越发冷了,我请他们吃锅子暖暖身体。”
“他们吃了我的锅子,就得记着我的好,早早把将士们的冬衣送过去,别叫舅舅在这种事情上费心。”
“舅舅已经够忙了。”
想想赵迟暄整天忙得连家都回不了,像极了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南叙便止不住的心疼,“户部的那帮人委实不叫舅舅省心,明明圣人已经下了敕令,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偏偏要舅舅走一遭。”
秋实忍俊不禁,“姑娘这便误会户部了,纵然没有圣人的敕令,但侯爷只要开口,他们如何敢推辞?”
“只是毕竟那么多冬衣呢,缝制也要好几个月,户部一时供不上来也是有的,并非存心刁难侯爷。”
“再说了,普天之下谁敢刁难侯爷?”
“不要命了不成?”
但南叙的想法却恰恰相反。
“既然知道冬衣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赶制出来的,那户部便该早早准备,而不是舅舅都回京了,舅舅要的东西却还没有准备好。”
想到这件事,南叙心里对户部意见大得很,“还有户部的户部侍郎,最是个口蜜腹剑的,话说的好听,却不干实事,要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都供不上冬衣。”
南叙埋怨着户部有意拖欠,洛京的另一边,也有人说着同样的话。
“侯爷,户部就是故意跟我们作对,马上要入冬了,将士们的冬衣还没赶制好,这不是存心让北疆将士们挨冻受饿吗?”
赵迟暄的副将是个急脾气,户部尚书把他们引在花厅,自己去催冬衣,尚书刚走,副将便忍不住了,“侯爷,咱们不能跟着他们耗着,咱们耗不起。”
“北疆一旦入冬便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缺少冬衣是真的会死人的。”
赵迟暄呷了一口茶,手指轻扣着八仙桌的桌面,声音不辨喜怒,“不错,咱们的确耗不起。”
“是啊,侯爷,咱们不能拿将士们的性命跟他们在这耗。”
赵迟暄赞同自己的想法,副将眼前一亮,抬手做了个斩首的动作,凑在赵迟暄身边小声道,“侯爷,户部尚书今年四十有七,虽不至于老态龙钟,但也该告老还乡了。”
赵迟暄抬了下眼,上下打量着面前杀气腾腾的副将。
副将自以为受到了鼓励,继续进言道,“侯爷,慈不掌兵,义不理财,您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就不能有妇人之仁,要不然,就是拿边关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冒险。”
“将士们的命已经够苦了,您不能眼睁睁瞧着他们连冬衣都被户部克扣。”
赵迟暄笑了,“依你之言,本候应一刀剁了现在的户部尚书,换自己的人做尚书,待尚书成了自己人,边关将士们的冬衣便能如期送到北疆?”
“正是如此。”
副将一拍大腿,“户部尚书成了咱们的人,咱们就不会被随意克扣冬衣粮饷了。”
“当然,侯爷若觉得这件事会脏了侯爷的手,末将可以替侯爷分忧。”
想到未来的户部尚书成为自己的人,副将便磨掌擦拳迫不及待,“侯爷只管放心,末将必会将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纵然圣人的暗卫来查,也叫他查不出任何东西。”
赵迟暄:“......”
得将如此,真是他的福气。
“洛京不是北疆,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赵迟暄手里的茶盏搁在八仙桌。
副将急了,“难道侯爷就眼睁睁看着北疆将士挨冻受饿?”
“侯爷,他们都是陪您浴血奋战过来的人,您如何忍心?”
“知道。”
赵迟暄站起身,伸手拍了拍副将肩膀。
“那您——”
副将心里重新燃起希望。
赵迟暄却没再接话,而是长腿一跨出了房间,“走吧,我们去瞧一瞧尚书大人的冬衣准备的如何了。”
此时的户部尚书辛静正在清点冬衣。
数量虽多,却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送往边关,换言之,哪怕库存充足,他也不能把冬衣全部给了赵迟暄。
可明着说,势必会引起赵迟暄对户部的不满,赵迟暄的少年时期可谓是天之骄子顺风顺水,眼高于顶,眼里更是揉不得沙子,哪怕后来遭逢巨变,也不曾改了他的性情,反而让他更加暴戾嗜杀,得罪这样的人,那便是老寿星上吊——不想活了。
可不说吧,那便是阳奉阴违,等冬衣送到北疆,北疆那边的人查出数量短缺,必会给他扣上一个延误军机的罪名,到那时,他一样不得好死。
辛静愁得胡子都揪掉好几根。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大半日,也没想出如何向赵迟暄开口。
正在辛静揪着胡子在房间来回踱步时,门外响起砰砰砰的砸门声,“辛尚书,你要让我家侯爷等你多久?”
辛静这才惊觉赵迟暄仍在隔壁等着他,吓得又撤掉几根胡子,一边疼得吸气,一边一路小跑去开门,“侯爷恕罪,下官清点冬衣忙晕了头,这才让侯爷等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