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伯把晚膳设在了院子里,不大不小的圆桌上摆了形形色色七八道菜,一看就花了不少功夫。他一边倒茶一边絮叨:“从前你们俩就是这样,好好的屋子不呆,非要在外面吃,菜都凉了,还在讲故事。现在想想,年轻多好,多怀念啊……唉,我果然是老啦。”
长安笑了笑,露出一双酒窝,没接什么话。他穿了一件牙白色长衣,玉冠束起长发,举手投足间皆是翩翩风度,见到故人,那种淡漠疏离毫不违和地变成了沉稳,令人不由得心生信服,披上道袍简直能去招摇撞骗。
他看见陆暄远远走过来,便早早起身,这回倒没有叫的那么客气:“姐姐来啦。”
严伯嘴角一扬,仿佛吃了定心丸,回头笑道:“小将军和殿下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了。”
陆暄缓缓坐下,试图压住心里的尴尬,努力回到小时候的感觉,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做个好姐姐。她那双筷子在几盘菜间来回游走,最后夹了几片平菇,放在长安的盘子里:“这个是严伯的拿手菜,多吃点。”
夹完她就后悔了——长安仿佛从不知道“君子远庖厨”是什么意思,经常跟着严伯混迹后厨,严伯哪些菜做的好吃,自是比她清楚百倍。而且……似乎都是长安给陆暄夹菜,对她爱吃什么如数家珍,反过来,陆暄不说对长安的口味一无所知,也知之甚少。
长安面不改色地吃下“最讨厌的菜前三甲”的平菇,笑道:“谢谢姐姐。”
陆暄最后那点厚脸皮灰飞烟灭,难得露面的良心给了自己“从来就没当过合格的姐姐”的鉴定。
“孩子长大了,”陆暄自我安慰道,“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和他玩了,人家可是齐王殿下呢。”
但即便这么想着,一顿饭间,她也没触及宫里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和自己面临的难题,好像这样就能把长安挡在身后,一厢情愿地觉得他依旧羽翼未丰。两人聊至北月关的风物,陆暄才从蔫茄子变成肆意生长的野草,话明显多起来。
长安一直笑着听,只是偶尔问上几句,有些吝啬地享受着陆暄未曾宣之于口的照顾,又有些贪婪地想要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印在心上。
饭罢,长安道:“我去后厨看看严伯。”
“不行,”陆暄脱口而出,又后知后觉,语气软和一些,“哪有堂堂亲王去后厨的道理?”
长安低头笑道:“我只有在这儿不是什么齐王,姐姐就给我这点自由吧。”
陆暄语塞,片刻功夫,长安便不由分说地朝后厨走去。她重新坐下,盯着盘子愣了愣,破天荒地在同一日第二次生出了张牙舞爪的良心:“长安在京城过的……很孤独吧?”
将军府的后厨不大,严伯并不在,只有两个下人互相照应着收拾东西,这两人都是府上的老面孔了,见到长安进来,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