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陈郁曾问过父亲,自己母亲的墓在那里?然而陈端礼神色慽然,无法回答。
陈郁在景氏墓前恭敬地行拜礼,如陈繁那般,如往年那般,他站起身,轻拍去袍上的尘土,他觉察兄长正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
祖母的墓,同样修得风光,陈郁和陈繁在墓前烧纸钱,陈郁低着头,火光映红他的眉额,但看不清他的神情。
父子扫墓回来,已是黄昏,陈郁一天走了许多山路,双脚发酸。
夜晚,陈郁泡着热水澡,想起阿剩说他祖父的墓在一座山上,小时候上山得坐竹轿,也想起当阿剩知道他小时候在南溪的遭遇,曾说他祖母是个恶毒的老虔婆,清明不要给她烧纸钱。
也许因为阿剩在宁县居住的关系,来到南溪,陈郁总是想到他。
陈郁不知道,前世的他们,本该在这座老宅里时时相伴,两人在宁县一起度过两年时光,那是很重要,很快乐的一段时光,前世和赵由晟渐行渐远的陈郁曾一次次地追忆它。
清早,陈郁起床,推门而出,他见到雾蒙蒙的天,南溪的春日多雨雾,令陈郁惬意,而身处雾气笼罩的书屋,颇有种虚幻之感。陈郁在雾里看景,走到院中,站在银杏树下,他抚摸树身,感慨它的高大,他靠着树干坐下,舒服地闭上眼,感应水汽渗透肌肤。
他此时内心萌生一份依恋之情,不知是对这书屋,是对这棵树,还是对那在微风中漂浮的细小水粒。他昏沉沉欲睡去,迷糊间,似乎有人在挨近他,气息吹拂在他脸上,甚至唇角能感触到一股温热气息,而鼻子嗅到了熟悉的宫香气味,那人贴得如此之近,几乎要碰触到他的嘴唇。陈郁闭着眼睛,他觉得自己在做梦,而梦中这个自己不应该睁开眼,他得装睡着了。
他听到几不可闻的一声笑声,那笑声悦耳,带着淡淡谑意,也听到一句轻语:这么快就睡着了。
他的声音是那么熟悉。
阿剩?!
陈郁连忙睁开眼睛,四周只有自己一人,然而适才,赵由晟在身边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陈郁伸出手指碰触自己的唇,双唇柔软湿润,他望着雾气弥漫的书屋,一时恍惚,仿佛见到了他和赵由晟穿行在书屋的身影,仿佛他真得和赵由晟在这里相伴过。
他不知道,他“看见”的正是前世的他们。
午时,陈郁跟随父兄离开了南溪,他们匆匆来,匆匆离去,本就是为了扫墓。陈家老宅也好,书屋里的那棵银杏树也罢,在陈郁离开时,都似被绘入了脑中,历历在目。
作者有话要说:导演:所以在前世,你这个直男差点趁人睡着偷香是吧?
赵由晟陷入思考……
第30章
赵由晟的祖父赵汝真葬在广州,而没有千里迢迢运棺去位于京城的家族墓地埋葬, 属于较特殊的情况。赵汝真是个很特别的人, 他不循陈腐规则, 不受俗世约束, 由晟小时候得他照顾, 深得祖父喜爱,也许因此在性情和趣好方面近似祖父。
清明,赵父带上家小,从泉州港搭船前往广州。
海船扬帆出行,赵由晟站在船头,看着海浪翻腾的汪洋,追忆前尘往事来。赵由晟对于前世的种种事,他不是样样记得清晰, 他对于陈郁死亡后到自己重生之前的事,就如坠雾中, 他后来遭遇了什么, 他又是因何重生回少年时,他毫无印象。
夜晚,赵由晟卧在船艉舒适的床上,窗外能看到稀廖的星, 他仰望海上夜空, 身下随波摇晃,他没有入眠,他想着陈郁。
海船随波行进, 海面上是茫无边际的夜,此刻他离陈郁很近,也很远。
从广州扫墓回来,船泊在泉州港,赵由晟和母亲、弟弟辞行,直接跟随父亲去往宁县,紧接着,他返回溪花书院就读。
每日,赵由晟出入山林锻炼身体,练剑,待斋舍里读书,他的日子充实。
细雨绵绵的春日在不觉中过去,炎热的夏日到来,时不时有名流,官员前来拜访三溪先生,先生授课的时间短了,学生的生活悠哉起来。
茶溪畔的草亭,草顶年久朽败,赵由晟亲自上阵,拿镰刀割草,搭梯修葺,让它完好如新。草亭成为他消暑的地方,他常在草亭读书,歇息,因是他修葺的亭子,别的书生也不会占他地盘。
午后,钱伍送来当月的生活费和所需物品,赵由晟将一封信交予他,钱伍把信揣怀里,看也没看信封,笑说:“郎君又给陈家的小员外写信了。”
赵由晟不认为他写得勤,在他看来信件往来并不频繁,差不多一月才有一封,基本都是由钱伍携带。
淡然看视一眼钱伍,赵由晟问:“我父几时出兵剿戴云寨的盗寇?”
“小的听明公说,要等从州里调些兵马来。”
“几时能调来?”
“小的听风声,就在这几天内,不出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