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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旁人的言语和老人自己的谈话中他才知道,原来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是当年首都戏校里最帅最边式的年轻武生老师韩玉邦;那位坐在轮椅上,背脊已经弯曲却仍然体面文雅的百岁老人是和韵春他们同一辈的名旦范玉薇,首都戏校后来的副校长;那个已经八十多岁,还画着精致妆容,带着碧绿的翡翠镯子的奶奶是他曾经亲自指点过的,首都戏校第一届的学生——花旦司徒筠。他还记得,司徒筠进学校的时候比别人都矮一头,像个小蹦豆,好玩儿又乐呵,整天都欢声笑语的,而且她肯下苦功,四五点就起床练功,从来不偷懒。

还有一些老人,是他鼎成丰学生们的子孙,当年他们在襁褓中时或许有过一面之缘,现在也成了梨园行的老前辈。

庄景心下感慨万千,只有金竑能倾诉,于是悄声说:“看到他们,我觉得自己也老得厉害了。”

金竑说:“他们已经活过了波澜壮阔的一辈子,而我们中途离场了。”他指了指那两座并肩而立的坟墓,冷硬的材质让它们看上去能抵御许多年的风雨,其实原来的墓早就在特殊时期被人砸坏,这是后来新修的坟。

“我们有幸重活一世,就要活的昂扬,活的每一天都像新生。”

庄景看着金竑沉静的侧脸,觉得起码自己的心跳还是有力而年轻的。

老一辈上完了香,终于轮到了他们。在庄景前头上香的是年轻京剧演员万星明,他是盛慕槐的徒弟,凤山新一代台柱,也是辛派艺术的传承者。

他很认真地拈香而拜,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庄景听到他低声说:“请师祖保佑凤山长长久久,这次纪念活动圆满成功,我的技艺也能越来越精进。”

庄景小声回答:“好的,你的要求师祖听见了,师祖也希望你的愿望能实现,下一个——”

在一旁听他絮叨的金竑抿唇忍笑。

终于到他们两个上香了。盛慕槐亲自把香点好送到两人手里,态度恭敬,庄景含笑接过,朝盛慕槐点点头。

她身后的弟子都有些迷惑,在场那么多前辈,班主也只伺候了她的师父范玉薇点香,虽然庄景和金竑是名人,但毕竟是梨园行外的晚辈,师父有什么必要这么尊敬吗?

或许,是因为庄景和金竑要饰演的人物正是掌上红和载泓吧?

而刚刚上过香,正在旁边休息的老人家看到庄景拈香上拜的模样,无不心中一动,在心里默念一句:好像。

这个将要出演掌上红的年轻演员,不仅长得像年轻的庄老板,就年祭拜的动作也如出一辙,简直像看到庄老板重生了一般。

司徒筠感性,甚至还悄悄抹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