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色沉沉,正房里间的云蝠纹鎏金熏炉燃着上好的安神香,乔氏沐浴完毕,穿着一身细棉布制成的里衣坐在梳妆镜前,借着玲珑花鸟灯笼照出的光,望着镜子里的倒影,连连叹气。
晋国公坐在床边,放下手中兵书,问道,“夫人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乔氏纤长的手在发间摸寻,幽幽道,“人老了,鬓角都生了白发了。”
“胡说,你还年轻着,一点都不老。”晋国公起身走到她身旁,“在我眼中,夫人一直貌美如花,旁人都比不上你半分。”
“都一把年纪了,还说这酸话。”乔氏脸颊羞红,拍开他按在肩头的手,将拔出的银发拿到烛台烧掉,“一眨眼又过去了五年,我也要奔四十了。我嫂子只年长我一岁,人家都当祖母了。”
孙氏的长子乔文绍,前年成亲,三月前刚得了个大胖小子。虎头虎脑的,小胳膊很有力,孙氏抱着孙子喜得见牙不见眼。乔氏包了个厚厚的红封,还特地打了一顶沉甸甸的羊脂玉如意金项圈送去。
“夫人也别急,你嫂子只一个儿子,我们有三个,单从人数上来说,日后你当奶奶的次数比她要多得多。”
晋国公一本正经地安慰,换来乔氏一声轻哼,“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将阿缙放去了北庭,我早就给阿缙选好了媳妇,没准这会儿都当祖母了。”
又来了。晋国公头疼,五年来他都不知这样被念叨了多少回。
他俯身将妻子圈在怀中,温声道,“阿缙不是快回来了吗,这次回来你给他好好挑一挑,也不算太晚。”
“还不晚呢,他今年都二十了!”乔氏放下朱漆雕花牙篦,扭头看向晋国公,“寻常儿郎像他这般年纪都当爹了。咱们阿缙又是老大,他的婚事若是没定下,二郎和三郎也不好说亲,当弟弟的总不好越过哥哥去。你想想看,二郎如今也有十八,三郎也十六了,都是可以议亲的年龄……况且……”
晋国公见她蹙起眉欲言又止,不由地问道,“况且如何?”
“……”乔氏抿了抿唇,从他怀中出来,缓步在花梨木雕花罗汉床旁坐下。
联珠团花的厚缎床帘垂下一半,将她端庄温婉的半张脸遮在阴影里,安静半晌,她才低声道,“云黛也长大了,且容色出落得如此明艳……”
“这不是挺好的,姑娘家长得漂亮是好事。”晋国公挨着乔氏坐下,他身形高大,一下子就挡住灯光,好似将乔氏完全笼罩在他的影子下。
想到云黛,他颇为感慨,“都说女大十八变,云丫头可不就是越变越好看了。我还记得当年将她领回府时,那么丁点的小姑娘,怯生生的,说话也有气无力。没想到养了这几年,竟出落得如此标致。沈忠林算得上相貌堂堂,却也不是潘安卫玠那般的美男子,想来云黛是像了她生母柳氏……怪不得当年柳氏在云州,沈氏宗族的那些登徒子们频频骚扰,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