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慕看得微微怔神。
直到勺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才意识过来。
她有些羞耻地低下头:“我吃饱了。”
“好。”
看着他收拾起碗筷,她越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四肢不勤混吃混喝的小废物:“关沉,你先放那吧,我——”
“没事,要去沙发上看会电视吗?”
关慕摇了摇头,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关沉。”
“嗯?”
看着水池前洗碗的人,关慕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就你和关彦泽,是亲兄弟吗?”她问完,空气安静了几秒,又觉得不妥,硬着头皮试图绕过这个话题,“不方便说的话,也没——”
“一半吧。”
关慕:“?”
“他是我妈再嫁之后生的。”
“这,这样,怪不得我之前一直没见过你,你是上个学期...才来的南临吗?”
“嗯,我爸之前出意外去世了,我妈就把我带过来了。”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关慕却听得心一紧,之前她还和蒋灵颜讨论过他为什么想不开要高二转学,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我,不好意思,我以为——”
看着愧疚得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关沉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没事。”
其实他真的不在乎,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已经受够了宋至林的打骂,发泄,歇斯里底和浑浑噩噩。
接到他死讯的那一刻,说出来很难让人相信,但他有一种意外的平静和解脱。
所以,即使后来被接回南临后,他们说找人给他算过,原来的名字不好,要改,他也没什么意见,第二天就去派出所办手续。
对他来说,名字不过是个符号,他从来没有家,也没有归属。
但现在,看着眼前轻皱着眉的小姑娘。
他觉得,改的好像还不赖。
他擦完洗手池,冲干净手,擦干,走到小姑娘身边,抬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走吧,出去了。”
“好。”
“关沉,那你现在在关家,关彦泽...会不会欺负你?”
“不会。”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关彦泽平时对他狗腿的不行,走到哪都恨不得把“他哥是关沉”几个字贴在脸上。
“那,你爸妈对你好吗?”
关沉:“挺好的。”
“那——”
“想玩什么?”看着把自己困在刚才那个话题里的小姑娘,关沉心疼又好笑,翻出了几个姜季他们带来的电子游戏,放到她面前。
关慕一个个看过去,忍着想玩的冲动,摇头:“不然,我们做作业吧。”
关沉微怔片刻,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么努力啊。”
“你不是要高三了吗?”
再说拉着他一个学霸陪自己玩这种浪费时间的游戏,关慕自己都觉得罪恶感满满。
他这种人,就应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关沉也配合着她:“也对,不过你带作业来了吗?”
“带了啊!”她虽然学习上是个半吊子,但表面功夫一向做的出类拔萃,这次出来,为了让关向怀放心,她可背了有半箱的书。
不过,此时遭到某人的质疑。
她有些不爽:“关沉,你是不是看不起学习差的,你——”
“没有,而且你一点也不差。”
好没骨气,被他一句话就哄住了。
关慕别过头,翘了翘唇角:“哦,那我去拿作业了。”
“我帮你去拿。”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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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两人的反应都太过于失常。
其他人一个个也都是慧眼如炬的,早就嗅出两人之间不正常,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给两人制造独处空间。
关沉知道他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开始,还暗暗提醒,后来,看小姑娘似乎没察觉到,也就随他们去了。
不然他怕过度提醒,反而让她敏感。
殊不知,小姑娘其实每天都在想着怎么不动声色地把那拨人赶走,和他独处。
这天下午,她打了个哈欠,放下手里的笔,戳了一下对面人的肩膀。
“困了?回房间睡会?”
“不要。”她揉了揉眼睛,清醒几秒,“你能不能去帮我拿下我那本英语考点啊?应该就在我房间桌上。”
“好。”
他起身,轻轻带上门。
关慕“蹭”的一下,趴下小脑袋,打算眯两分钟。
然而,就在下巴要掉下胳膊时,她一下又清醒过来,看了眼墙上的时间,五分钟了,怎么还没回来。
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她推开椅子,在跑到自己房间门口时,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一般。
昨晚,她写完日记,太困就忘了收。
好像就扔在桌上,连合都没合上。
看着站在书桌旁那抹清瘦挺拔的身影,眼眶突然被刺得生疼,所有的羞耻在这一刻尽数被人翻出来。
她僵在原地。
里面的人听到细微的动静,转过身,看着门口低垂着头的人,本子从手里滑落,砸在书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关慕——”
“你先出去。”小姑娘捡起那个本子,胡乱地塞进抽屉里。
关沉有一瞬的心慌,想伸手去拉她,被她躲开。
“你出去好不好,我——”绵细的声音里含混着哭腔,平时明媚上扬的眼尾此时泛起了一抹红。
似乎下一秒,眼泪就要砸下来。
关沉根本不知道怎么哄,被她推出了房间。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
他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压抑的哭声,但仔细去听,又好像是错觉。
那天过后,关慕就回家了。
关沉也没心思再待下去,他一走,关彦泽也吵着要跟,其他人玩得也不安心,索性结束了这次行程。
回家后,关慕谁也不见,有人邀约,她也一概拒绝,如果那时候有“社恐”这个词,一定非她莫属。
期间,关沉给她发了两条消息,她没回,准确是不知道怎么回。
他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一个才上初中的小姑娘居然对他抱有那样的心思吧。
说实话,她自己都不太能接受。
那些矫情的字眼,一个个展露在他眼前,连带着她那最隐晦最不可言说的感情都一并挖出来。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可笑?
关慕不敢去多想。
关向怀见她难得安静地宅在家里,起了给她找家教补课的念头,毕竟初三了,考上附中,就等于一只脚提前迈进好大学。
初升高,也是极为关键的时刻。
关慕不同意,但这事也不由她,关向怀直接给她找好了家教。
约好上门补课那天。
她不情不愿地跟关向怀去见人,并且想好了后续一系列把人气跑的办法。
然而,当看到刘叔带进来的人时,她一下失去了反应能力。
“小慕,这个关沉哥哥是之前市联考的第一,学习很厉害,你暑假就跟着他好好把成绩提一提。”
直到关向怀介绍完,关慕才恍惚地回过神。
看着眼前清俊的少年,她之前酝酿好那些堵人的话,一时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还是不想让他关向怀面前难堪。
她咬了咬唇,“先进去吧。”
“对,先让哥哥跟你进去,我叫张妈洗点水果上去。”关向怀说着往厨房走去。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关慕收回目光,一声不吭地上楼,关沉安静地跟上去,关上门,拉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拿出包里的辅导资料。
动作一气呵成,没丝毫不自然。
“你的各科成绩我都看过了,数学和化学相对薄弱,数学的话,从初一开始的每个知识点,我做了相应的例题归整,边做边理解,效果会更好。”他声音干净清润,不紧不慢的,仿佛真是单纯来给她补课的。
他抽出其中一本,翻开推到她面前:“先从最基础的开始,把这一组题做了。”
关慕喉咙堵得又涩又疼,握着笔低头看了几行,鼻尖越来越酸。
“关沉。”她叫他。
“嗯。”
“你是故意的吧。”她声音有些哑。
沉默了一会,没等来回答,眼眶里的泪意终于忍不住,一滴滴砸在试题本上,纸张很快被晕得一片湿。
没想到她会哭。
少年也无措起来:“关慕,你别哭,我——”
“没哭!”她扭过脸,抬手把眼眶揉得猩红一片。
关沉心疼地抽了两张纸,用脚勾了勾她的椅子,把人转过来,温声道歉,“对不起,我那天不是故意看你日记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