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地里,某位女社员直起身子,先抬眼看了看头顶上燃烧了大半天的太阳,再看了看远处山峦上的阴影,率先道:“我看时间差不多咯,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她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立即有人响应起来:“回就回咯!”
于是,所有人爽歪歪,let’sgo!
然后,刚走到晒场附近,苏兆灵她们这群摘棉花小分队,就和花婶子她们这群继续种玉米的小分地,头碰头眼对眼地撞上了,跟着,花婶子眼睛一亮,三两步冲上来就拽住了苏兆灵的胳膊,满脸的八卦和兴味,随即,那一如既往地的破锣嗓门,就像每天准时响起的高音喇叭般,呼啦啦地风扬起来——
“小灵子,来来来,跟我们说说,跟你开亲的这个,是个啥子情况?之前也没听你家说过,也没见过媒婆上门,咋个就悄摸摸开亲了?我昨天远远瞅了一眼,倒是排排场场亮亮堂堂的,像个大白鹅一样又高又齐整,听说还是部队里的人?”
花婶子先是哔哔哔地花式夸了傅敬疆一番,跟着话头一转,又道:“不过,人虽然看起来蛮好,但小灵子,你家也莫个长辈,有些事情可能不晓得,那花婶子就跟你说说,虽然现在城里都兴什么恋爱自由了,但我们乡下,有些礼俗还是要讲的,礼钱啥的就先不说了,到县里公社里买几块布,扯身衣服是一定不能少的,可不能让人糊弄着几斤饼子就给骗去咯,吃了暗亏,晓得啵?”
花婶子穿着件不薄不厚的土布衣服,估摸着里面的内衣有些松垮了,每次一说话,前怀就跳跳荡荡的,被汗水印出了几条不可名状的纹路,原本就有些辣眼睛,加之这大嗓门,就像一万只鸭子在叫唤,双重夹击下,只弄得苏兆灵的脑门子一阵抽抽,心里更是抑郁得不行,把花婶子这个造谣的祸头子翻来覆去的给吐槽了个遍……
只是吐槽归吐槽,解释也还是需要解释的,谣言猛于虎,她可还要在队里生活呢,只还未等她开头,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现在有些女子哪,真是没规没矩,伤风败俗,脸皮比那公社粮所的围墙倒拐还厚,还没开亲,就妖妖骚骚地跟男人不三不四不清不楚的,也不怕被抓起来,和那些没脸没皮白送上门教人摸的破鞋一起批、斗……”
这话说得难听又刺耳,堪比莫有掺水的头遍粪肥,不用想,苏兆灵立马就猜到了是谁,眼睛往旁边一瞅,果然,周桂枝也正斜着眼睛瞅她呢,四目相对,对方还给她华丽丽地翻了个波涛汹涌的大白眼。
苏兆灵:啊咧咧!没完没了了是吧!既如此,那就来吧!嚼舌根打嘴炮说小话,姐可能还要掂量一下,但是,姐的小金册子说了,它可不是吃素的,呵!
苏兆灵对着周桂枝神情一变,又成了那朵让她恨得牙根痒痒的柔弱小白花模样:“周婶,你心里头气不消,编排我不要紧,我最多也就是委屈一下,谁让我大哥和莽子哥为了集体利益,损害了你的个人利益呢!”
周桂枝就是个妥妥的嘴巴比脑子反应快的人,等秃噜完嘴皮子心里痛快了,看到苏兆灵变了脸色,才乍然反应过来,这小娘逼这段时间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弦发了水,搏命地学些领袖语录跟人斗嘴,她一个只上过几天扫盲班的,哪里赢得过?
她脸颊上的肌肉快速地抖了抖,刚要出口抢话头,苏兆灵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如她所“恨”般,叭叭叭又是一连串让周桂枝抓狂的领袖语录,而且,还把自家便宜哥哥和傅敬疆都拔高到了十分“高大上”的高度。
“领袖说,‘要更大规模地开展热烈的拥军爱民、运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你还这样无凭无据空口白牙的编排人家解放军同志,挑拨军民关系、破坏军民团结,这种行为非常的不对!”
“人家解放军同志是来了我家两回,但第一回,是因为他从疯马下救了我大哥和阿康,被他们两个硬拉了回来感谢的!而且,人家看到我大哥积极响应领袖‘一把草’、‘一根针’的农村医药卫生事业,还把部队里一个治疗哮喘的方子,教给了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