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夏白眉凝视着晏春熙,平静地道。

第四十二章

晏春熙只觉心口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弑君。

这很轻的两个字听在耳中,却仿佛带着千军万马席卷而来的肃杀之气。

大周儒学治国,三纲五常早已深入人心,天子不仅为君、更是万民之父。

百年前便已有了皇权天授之学说,皇权与天命就此密不可分,此后大周历代帝王更无不独尊儒学,只因皇帝统御大周,乃是授命于天,既是如此,天子的意志即是不可违抗的天意;天子的福隆昌盛,即是大周天下的命数。

弑君,不只是犯上作乱,更是逆天而行!

一个人哪怕勇武,或许可以悍不畏死,但却仍极难违千百年下来逆根深蒂固的观念,对于皇权的畏惧和尊崇,是无影无形的。

哪怕是晏春熙,经历了这一路来的九死一生、皇权压迫,可是乍一听到夏白眉口中吐出弑君这两个字,便顿时脸色发白。

他心中只觉此举是一万个不行,哪怕他此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仍禁不住那么觉得。

“你可是害怕?”

夏白眉一对白眉微微挑起,枯枝在他面上留下斑驳的阴影,他此时的神情近乎邪妄。

他虽问出口,可却不待晏春熙回答,便一字一顿地道:“是了,这两个字一出口,便是万劫不复了——可我不怕。”

夏白眉说着从怪石上站了起来,他的目光投向眼前的万丈深渊:“晏公子,常人为之俯首帖耳的皇权,不过是跟我在龙床上媾和的一具皮囊罢了!我不像那些大周朝臣、王孙贵族,我生在杀猪人家,若非皇上教我识字通文,我便目不识丁,若非皇上要我做臣子,我心中便没有教化——如今既然我毕生所求终究是不可得了,那么弑君又何妨?我偏就要做这个眼中无君无父、不忠不义的逆贼狂徒!”

晏春熙骇然地看着夏白眉,只见他发丝衣角皆在寒风中肆意飞扬,眼中却闪动着狠厉又兴奋的异光。

晏春熙忽然想起,关隽臣曾有一次提到夏白眉时神色凝重地说:“此阉人极凶。”

他那时不太明白,可如今终于觉得关隽臣识人极准。

是了,夏白眉并非坏人、更万万称不上是好人——

夏白眉是个彻头彻尾的凶人。

……

长安城内,宁亲王府。

自从白溯寒负伤回来之后,关隽臣便是坐立不安,依着白溯寒的话,晏春熙被夏白眉擒走已是五日前的事,他怎能不心急如焚。

可他虽然马上便按着白溯寒记忆中的去路派人去找过,奈何夏白眉行迹隐藏得太好,根本寻不到那处枯林,他又怕自己若是大动干戈,引起周英帝的注意,那便更是糟糕透顶,是以这能隐忍不发。

这般捱着捱着,直到傍晚时分,才有一侍从前来宁亲王府拜上一封信,关隽臣本以为是夏白眉那边来的,不曾想是恭亲王世子关山月派人来约他明晨出城赏雪。

关隽臣哪有这等闲情逸致,本想立时拒绝,可是转念一想,却马上便觉出不对——

他这边自然是焦头烂额,可是关山月却也不是闲散纨绔,如今在这等时刻还要约他赏雪,想必另有目的。

他仔细又读了一遍那封拜上的书信,这才愈发看出措辞微妙,虽是约他赏雪,可却颇蹊跷地提到什么早春将至,届时日出雪融,便再见不到这等雪景云云。

关隽臣反应何等机敏,略一思索便已明白关山月正是在拿晏春熙的名字在做文章。

他心中宽慰稍许,关山月与他交情颇深,想必不会伤着晏春熙。

可是同时却又感到略微有些疑虑,晏春熙被夏白眉擒去,如今却差关山月来以此为由约他赴会,他隐约觉得关山月与夏白眉之间的关系匪浅。若是如此的话,只怕关山月于夏白眉一事上,从未与他坦诚过,这也委实叫他心中颇不是滋味。

次日临行前,白溯寒虽然伤重不能跟随,却不忘特意前来提醒他,以他那日与夏白眉交手的情形来看,夏白眉的武功只怕远超两人先前所设想,所以要他务必要小心。

关隽臣听了微微苦笑一下,他不禁心想,如今哪还有人想要他这条性命,不过都是在拿捏着他的命脉,将他揉圆搓扁地反复摆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