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不承认,单从这点上,就已经足以看出,朝堂以外的草木蝼蚁,一旦和朝堂以内的权贵相比,那还真就算不上命了。”
壹号,不愧为壹号。
字字珠玑,句句诛心,诛得展昭睚眦俱裂,近乎理智失控。
因它所言,确是他们很多人不愿承认的铮铮现世。
暴喝于林中惊地炸起:
“纳命来!——”
“哟,怎的猫儿炸毛了呢?”
壹号鬼魅般闪躲,险些被巨阙剑气削去半边身子。
那剑气没有削到壹号。
于是落到壹号身后,削断了好粗一棵古松。
古松轰然倒地,砸得地面落叶纷飞,震得林中鸟兽惊散。
壹|号看着那棵松树可怖的断裂,冰冷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染上了些嗜血的味道,终于也有些毛了。
“……你这呆子,好生固执!”
“人家好心劝说于你,开解你以后不要再与人家作对。让壹号不好过,壹号定让你也不好过。”
“你这呆子,却毫不领情!”
“不仅不领情,竟然还对好心劝说你的友善,招招必杀?!”
展呆子性情刚正执拗。
但丝毫不蠢。
不仅不蠢,今夜,他还狡黠得让壹号毛骨悚然。
只见红袍武官忽然动人一笑,月色下,收剑回臂,不怀好意地道:“展某现在突然萌生出了一个非常危险的想法。”
“如今展某已经投入公门,官居四品,圣前挂号,自然也算是朝堂的人了。”
“既然壹号适才已道出,绝不敢沾朝堂的血。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也绝不敢真正杀死展昭呢?”
“——纵然在展昭对壹号招招必杀的情况下?”
壹号心底一震。
暗叫不好,不战了,纵身便飞逃。
这回不是佯逃,诱展呆子来追了,它是真的必须要远离他了。否则等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红袍武官彻底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它其实,真的不敢杀害他。
它怕来自开封府、来自朝廷的报复。
这种笃定,使得红袍武官接下来的出手,变成了一种非常不要命的打法。
他不再防御自身的要害。
他将自身的要害全部坦坦荡荡暴露着。
大开大合,无所顾忌,丝毫不防御,只百分百专注于对壹号的击杀。
气得壹号上蹿下跳,直骂他疯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展大人哪里疯了呢?
展大人他清醒得很,冷静得很。
今夜与壹号一番剑锋上跳舞的深谈,让展昭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件事实——
一件丑陋的事实——
诚如这禽兽所言,它从未沾过朝堂权贵的血,缉捕它也得不了多少升迁。他不正法这禽兽,就真的再没别的公门人,来管这禽兽了。
纵使它害死再多的无辜人命。
制造再多血淋淋的人寰惨剧。
且今夜,如果不是展昭带领捕快的拦截,恐怕已不知,又有多少无辜,被壹号这嗜血的禽兽给害去了。
今夜,必须将此贼缉下。
缉不下,就地格杀也好。
——展昭从未如此之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他费尽代价诛去此害,并不能升迁增利。但这世间总有些比逐利更重要的东西。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虽正道沧桑,抱薪逐光,终有一日天朗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