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不少人抱着同乡的灵牌。
路途艰险,同伴死去得仓皇,灵牌刻制得也仓皇。只块简陋的木头板,草草地刻着亡去的名姓罢了。
其情其景,好生凄惨。
“他们的冤尚未及申,便已被害入黄泉。”
“若就此永无昭雪,恐怕九泉之下,永难瞑目。“我们虽是升斗小民,却也懂这个理。”
“故矣,逃亡上京的路途上,匪人再层出不穷,再艰险,也没有把这些仓促刻成的灵牌丢下。”
“便是想,到了开封,见了青天包府尹,不止我们的冤枉,连并他们的冤枉,全部都讨个公道。”
“让九泉之下的,也能得个瞑目。”
“——不枉他们上京申冤,却客死异乡的艰难苦楚。”
“——也不枉我们之间,同乡一场,同病相怜的情谊。”
好不容易碰上了好官,一路来积攒的满腔苦楚,竹筒倒豆子似地,尽全部倾倒了出来。
老头子难受很了,边说边抹眼泪,簇拥其后的中牟乡亲们,亦俱是凄凄艾艾、呜呜咽咽。
情景哀伤,触动人心。
连并一些铁汉柔肠的官兵们,也不禁被环境中的悲戚气氛,感染得难受了起来。
魁梧的汉子,悄悄地别过了脸去,暗中抹了抹红红的眼眶。
唯差爷们的首领,红袍武官,依旧冷静非常。
展大人的视线在这帮诉苦不迭的中牟百姓身上巡睃了好几圈,上下打量,来回考究。
其中着重在搀扶着罗老汉的,青年身上停了停。
衙门里职业习惯使然,视线锐利,仿若剑锋。盯着那农夫,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这是你儿子?”
罗老汉一怔,迷糊着老眼,赶忙答道:“对呀!……”
“他叫什么名字?”
“——林毅,毅力坚忍的毅。”
展大人笑了。
“老大爷,您姓罗,您的亲生儿子却姓林?”
“这……”老大爷迟疑。
那农夫依旧垂着头,不肯与公门的考究正面接触。
“他不是老朽的亲生子。”
罗老头想了想,实话实说了。
“他是老朽捡到的。”
“那时候县里凶案连发,好死不死就有一桩砸到了我们罗家头上,毁得我们家破人亡。”
“老朽的亲儿子没了,家里失了顶梁柱,宛若天塌般。”
“恰巧这时候,这小子饿晕,栽倒在了老朽家门口。老朽施舍了他口饭吃,他便感激涕零,帮老朽做各种农务,帮老朽整顿家里的残局。”
“俺眼见这小伙是个知恩图报的,便起了心思,将他认作义子,收留成了自己的孩子。”
“——权当代替亡去的亲生子,作家里新的顶梁柱了。”
红袍武官拧眉深思,听得点头连连。
罗老头见他神情中似含了颇重的考究,顿时老眼微微瞪大了一瞬,在义子的搀扶下,上前靠近了一步。
“怎地,难道官爷怀疑这孩儿?……”
未等官爷应答,老人便急了。
火急火燎:
“官爷明鉴,老朽这义子可是好孩子呀!”
“离县上京的一路上,多少凶险,多少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