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停在医院门口,走廊人来人往,魏总拄着龙头拐杖徐徐走进顾老爷子所在的病房。
许是听见推门声,刚恢复意识没多久的顾老爷子手指微动,缓慢转过头看向门口。
“顾老先生,好久不见啊。”魏总走到他病床前,自顾自地拉来凳子坐下,一侧眸看见床头柜上的水果刀,他用手帕包着拿起来在眼前打量。
锋利的边缘在灯光下折射出寒芒。
顾老爷子身上插满了仪器管,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一说话哈气便布满面罩。
“你来……干什么?”他声音虚弱。
“您身体不好,一直没能来探望您,我实在良心有愧。”魏总道,“您刚醒来,应该还不知道孙子做的事吧?要我说,年轻人就是太冲动,一点也没您沉得住气。”
他一边说一边拿遥控器打开电视,将顾闻舟挑衅他的视频放给顾老爷子看。
“本来我和贵集团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因为这件事,我们公司股票大跌,我个人名誉岌岌可危。”
“他说得…没错,那些事不就是你做的吗?”尽管吃力,顾老爷子还是说完这句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错,那些事确实是我做的。”魏总这次竟然没有和他兜圈子,坦然承认,“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儿子吗?当年你儿子去公司找我,却在门外偷听到我和那人的电话,不但知道了我的秘密,竟然还胆大妄为地录下视频想跟温父温母他们一起去警局举报我!该说顾闻舟不愧是他儿子吗?”
“你说的秘密是你把你太太……杀害的事吗?”
“顾老爷子也知道了啊,看来这些年你果然调查到不少事情。”魏总叹了口气:“可惜了,一切就要到此为止了。”
他缓缓朝顾老爷子的氧气罩探手,顾老爷子睁大眼睛,那一刻,他终于猜到他想做什么,在病床上挣扎着想摁下急救铃。
魏总摘下氧气罩,强制把他的胳膊拽回来重新摁到被子下,站起来朝顾他深深鞠了一躬。
“和我演戏这么多年,辛苦了。”
将龙头拐杖靠在桌子上,他不疾不徐地转身离开。
身后,病床上的顾老爷子痛苦地剧烈咳嗽,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痉挛震动,他面色发紫,使劲全身力气去够急救铃,呼吸却越来越薄弱。
温穗岁推门而入,却看见顾老爷子没了呼吸,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手里的塑料袋“啪”地掉在脚边,药物散落一地。
“爷爷!”
……
半小时后,顾闻舟带着顾母驾驶超跑一路风驰电掣直奔医院,另一辆救护车和他同时抵达,从车上推下一个身着白裙的女人,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她手腕上涌流出来,打湿半身衣裳,宛若盛开的妖艳的玫瑰花。
警笛声混杂着大厅的人声喧哗,顾闻舟同他们擦肩而过,带顾母焦急地摁下电梯按键。
温穗岁在急救室前踱步,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般喘不过气,沈承晔把她搂在怀里安抚。
“碎碎!发生了什么事?老头子现在怎么样了?”顾闻舟疾步如飞地跑到温穗岁面前,眉心紧拧。
“我不知道,我进去的时候看见爷爷的氧气管被人拔掉了,爷爷他……”温穗岁眼中泪光闪烁,就在这时,急救室的灯熄灭了,顾闻舟比她先一步到医生面前。
医生摘下口罩,微微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顾母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花,直接晕厥过去,沈承晔一回头看见她倒在地上,瞳孔微缩,半跪着将她扶起。
顾闻舟陡然抓住医生的肩膀:“你说什么?!这不可能,他昨天才从icu里出来,是你们说他病情好转的!”
他推开医生冲进急救室,温穗岁也紧跟其后,可看到的只有顾老爷子冰冷的尸体。
他安详地躺在床上,那双眼睛却再也不会睁开。
“爷爷……”她捂住嘴巴,一步步挪到顾老爷子床边,伸手轻晃他的身体试图将他唤醒,颤声道:“你怎么躺在这里了啊?你看看我啊,我是穗岁,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顾闻舟唇上勾勒出一抹讥刺的弧度:“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找我爸赎罪?我告诉你,我爸在天堂,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只配下地狱,你见不到他。你的集团我也不会管,你别想这么轻易把烂摊子丢给我。”
“下次要是不想见到他,就来找爷爷,爷爷让他滚蛋!
“还有你和臭小子的婚期,就定到八月十八怎么样?”
“婚礼要热热闹闹的,到时候把京圈那些人都喊过来!爷爷一定会让我们穗岁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
“看到你们终于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温穗岁抱着他的尸体哭得泪流满面:“你不是说想看到我和闻舟的婚礼吗?我现在就和他结婚!求你了,醒过来啊!爷爷,你别抛弃我……”
顾闻舟单手插兜走到外面,长指漠然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放到嘴里,可点火的手却是颤抖的,路过的医生见此走过来:“先生,医院里禁烟,你可以到外面抽。”
他嗤笑一声:“我竟然忘了。”然后抬步走到外面,倚着栏杆点燃香烟,湛蓝的天空在他头顶,他阖眼仰头,颓靡地吐出一口烟雾,缭绕升腾,将面庞虚虚笼罩,令人看不清神情。
左手细细摩挲着那枚银色打火机。
沈承晔安顿好顾母,重新折返回走廊。温穗岁面色苍白如纸,单薄的身体在空中摇摇晃晃,似乎风一吹就能把她带走。
他步伐稳健地走上前把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脑袋:“还有我。”
接下来还要处理顾老爷子的丧事。顾老爷子生前声名显赫地位尊贵,葬礼上前来吊唁的人更是政商云集,络绎不绝。
温穗岁换上孝服就那么不吃不喝地跪在他的遗照前,身体越发消瘦。
第五天,大家都在吃饭,唯独她依旧跪着,沈承晔眉心皱在了一起,实在看不下去拿着酸奶和面包半蹲到她面前。
“碎碎,先吃点东西,嗯?”
温穗岁仿佛丢了魂魄般垂着头毫无反应,他声音提高几分:“温穗岁!你觉得爷爷想看到你这幅消沉的模样吗?先吃点东西才能继续守着爷爷。”
温穗岁仍旧置若未闻。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拔了爷爷的氧气罩?”
她脸色微变,猛然抬起头一把抓住他的手:“是谁?告诉我!”
沈承晔将酸奶往她面前递:“吃完我就告诉你。”
温穗岁毫不犹豫抢过酸奶和面包,将面包囫囵吞枣后抬首把酸奶一饮而尽,尽管动作急促却并不难看。面包突然呛到喉咙里,她拍着胸脯剧烈咳嗽起来,从地上起身便往厕所飞奔。
镜子里,女人扑到洗漱池上不断干呕,沈承晔站在她身后替她拍背:“谁让你吃那么着急的?你今年27,不是18!怎么总是这么任性妄为?”
温穗岁用水清洗了一下嘴巴,然后关掉水龙头,拧身迫不及待地盯住他:“我吃完了,快告诉我是谁!”
见他不语,她催促道:“说话啊!”
“我让医院调出了那天的监控,是魏总。”沈承晔用手机录下了监控,点开后放到她面前。
监控里拍到魏总拄着龙头拐杖进入顾老爷子的病房,十分钟后从里面出来,然后就是温穗岁进去的画面。
温穗岁不可置信地摇头:“他为什么要这样对爷爷?他没有理由啊!”她话语一顿,不,其实是有理由的。
那天顾闻舟向媒体揭露魏总和魏安晏的真面目,所以他才会向顾老爷子下手,他是在警告他们。
想通后,她倏然推开沈承晔怒气冲冲地回到大厅寻找顾闻舟的身影。
“节哀。”
每一个吊唁的奔丧者都会对顾母和顾闻舟说出这两个字,然后将花束放到顾老爷子的棺材前。
顾闻舟穿着孝服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修长的指尖还在把玩打火机。
“他怎么都不哭啊?别说哭了,连个表情都没有,确定去世的是他爷爷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跟顾老先生早就断绝关系了!还算什么亲人啊。”
“真不孝!顾家代代独苗,听说他爸十年前又出了车祸,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男丁,顾老爷子英明一世,怎么就有这么个孙子?”
“我儿子要是他这样,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流言蜚语如潮水般涌入顾闻舟耳中,他始终面不改色,温穗岁蓦地拽住他把他拉到无人处。
“碎碎,你找我有什么事?”顾闻舟还没反应过来,温穗岁手握成拳,狠狠砸向他的脸。
顾闻舟脑袋都被打得偏向一侧,温穗岁痛恨地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是你害死了爷爷!我恨你!都是因为你,顾闻舟。”
他用指腹擦掉唇角的血迹微微摩挲,似笑非笑,抬起头和她四目相对:“你在说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你自以为是当众挑衅魏总,爷爷不会死!是魏总进到病房拔掉了爷爷的氧气管,他是在警告你!”温穗岁自嘲地轻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自言自语道:“我也有份,我就不应该把视频交给你,我们都是害死爷爷的凶手……”
顾闻舟怔愣在原地,就在这时,沈承晔快步来到温穗岁身后把她拉开,安抚她的情绪:“碎碎,冷静点。”
“婶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能不能把爷爷还给我?”温穗岁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他,两行清泪顺着杏眸淌下,沈承晔微微蹙眉,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摁在自己精硕的胸膛上。
“你没错,就算没有你,魏总也不会放过爷爷,这只是他杀人的一个借口罢了。”他声音低柔,大掌挪到她纤瘦的后背,不断轻拍。
坚定的语气宛若潺潺泉水般抚慰温穗岁支离破碎的心。
“她说的是真的吗?”顾闻舟气势凌然,目光陡然射向他,“你怎么知道是魏总害死的老头子?”
“医院的监控拍到的,那天碎碎进去前,就只有魏总进去过。”沈承晔打开手机让他自己看。
顾闻舟面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我不会放过他的!纪高兴的哥哥是刑警,把证据交给他,哪怕只有几天,我也要让魏总呆在局子里!”
“没用的,他现在只手遮天,你这样只会激怒魏总,害死更多人。”温穗岁讥讽道。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你忍得了?”顾闻舟一针见血,温穗岁沉默。
“你们恐怕还忘了一个关键证人。”沈承晔缓缓启唇。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