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林自顾自往下问,又绕回到前面,“即便知道他是个好人,记得曾经的恩爱情义,你再想一想,此刻离开他,可还有舍不得?”

谢氏真心实意,断然摇头道:“没有。”

醒林没有说话,等谢氏自己品味。

夕阳下垂,暮色四合,房内没有点灯,二人静穆的沉在黑色的暗影里。

许久后,醒林才从房内出来,他点了一盏素灯笼,顺着曲折竹桥,逶迤向主殿处行来。

主殿后院里,一片欢声笑语声,醒林沿着矮墙经过,一阵阵酒菜香味透墙传来。

他进了大殿,一个守门的都无,向来回家第一日都被打发去玩了。

这倒无碍他,他一路走到大厅门扇外,敲了敲门。

房内烛火尽燃,主位上坐着虞上清与一女子,女子细眉圆目,虽年纪不小,然红衣乌发,甜美凌厉,正指着一旁的白蟾宫笑骂什么,一股干练潇洒劲。

虞上清一向强势硬朗,在她身旁竟插不上话,只是抚着胡须在一旁大笑。

意外的是,屋内除了荀未殊外,白蟾宫与小九也在此处。

不过,也算情理之中,这三人在榜上名列前茅,算是为门派立功,父亲自然要奖励三人。

屋内杯盘狼藉,人人尽欢。

醒林靠在门扇上,最后一次压下心中一涌而起情愫。

微微笑道:“父亲。”

一屋子人得意忘形,竟连人站在一丈之外都未听到。

虞上清猛一见他,脸上的笑容仓皇逃散。不知是酒意还是羞愧,一张脸皮红涨。

他身旁的荀母还坐在主母位上,不尴不尬的要走不走,要留不留。

荀未殊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堪。

虞上清化羞愧为愤怒,顾不上与醒林的多日冷战,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醒林环顾一周,对其他人视而不见,站在满桌菜肴对面,递上一张薄薄的纸。

醒林道:“这是母亲给你的和离书。”

屋内所有呼吸都顿了一下。

虞上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接过那张纸,缓缓打开。

看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道:“这是她的意思?”

醒林点头,“母亲明日便乘船离去,从此永不回来。”

若不是,此刻情势敏感,白蟾宫与小九定要扑上来死活拦住醒林与师母。

但他二人此刻不敢吭声。

虞上清沉默了许久,从最初的慌乱渐渐沉淀,他艰难地点点头,“好。我已知悉。”

醒林唇角带笑,半真半假地道:“自此之后,你们二人便是两家人,以后婚嫁自便,互不相干,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虞上清望向醒林,醒林也望着他父亲,直到醒林再也忍耐不住,转身离去。

他将满室热闹留在脑后,一人提着素灯笼,投身黑暗。

大颗泪珠滴在他的灯笼上,投出一个又一个的浅淡水渍。

用了一个时辰,他才慢慢回到自己房内,房内已点了昏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