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薨逝

她们倒是不至于用超份例,但谁也不愿意,每日为了用几块冰,吃多少冰碗去跟各处费口舌。且一点隐私感没有,今日多吃一碗,明日满宫里都知道了,还不如在府里过得自在呢。

如今皇后肯松手,大家都心里念佛。

请安到了散的时辰,皇后却开口道:“熹妃先留一留。”

年贵妃此时已经行了一半的礼,略微顿了顿才如常行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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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妃嫔们都是能做小轿的。这种特制的轿子四角都放着冰瓮装着冰块,在阴凉里停上半个时辰,这会子坐上去一点也不热。

年氏上轿后,甚至还微微拢了拢衣襟,觉得脖颈处有些酸凉。

寿嬷嬷虽然年纪渐大,但还是坚持夏冬无休跟着年贵妃出入。

这会子她跟在轿旁,见旁的宫女都远远缀在轿后,就靠近帘子,轻声与贵妃说起话来。

“娘娘,昨儿您带着阿哥玩,奴婢一时忘了就没回禀——昨日午后,熹妃娘娘顶着那大太阳还独个往钟粹宫去了一趟,连平日里跟她形影不离的裕嫔娘娘都不在。您瞧,今日皇后娘娘就变了些行事不说,还又单独留了熹妃。”

轿内的年贵妃把扇子拿在手里不动,只应了一声。

寿嬷嬷脸上就现出焦急来:“娘娘啊,从前在府里,熹妃娘娘位份低,四阿哥也未长成,自然不显。可如今被召去养心殿的除了娘娘您,便是熹妃娘娘了。若是这会子她再得了皇后娘娘的意……那毕竟是嫡母,若是肯人前人后捧着四阿哥,那四阿哥岂不是要越过咱们阿哥去了?”

“嬷嬷不必说了。”贵妃见她越说越露骨,便出言打断。

寿嬷嬷脸上急出了明显的纹路:“娘娘,您不能不早做打算啊。眼见得她们的手都伸到咱们阿哥身上了!奴婢就是不肯信,平白的偌大宫闱,怎么那鹦鹉就直奔着咱们七阿哥来了呢!那些日子,懋嫔跟皇后和熹妃可都走的近,几个人商量着要移栽什么树。皇上肯信,但奴婢才不信,肯定是她们私下商议好了要害了咱们阿哥去!”

“住口!”年贵妃的语气里带上了真怒。

寿嬷嬷这才惶然住口,但脸上仍旧是愤恨。

她守着七阿哥长大,这个小阿哥不单是年贵妃的心尖子,更是她的。作为一个乳娘,她陪着自己奶大的小姐进了雍亲王府,一路护着她吃穿用度,看着她做侧福晋,看着她得宠接连有孕,可偏生这孩子总是保不住。

几年下来,亲眼见着年氏失了三个孩子的寿嬷嬷整个人都不好了,说一句风声鹤唳惊弓之鸟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状态。

真是晚上睡觉也要睁着眼时时看着福惠。这是主子唯一的儿子了。

寿嬷嬷还不是年贵妃,心里充盈着对皇上的感情。对年贵妃来说,儿子固然是要紧的,但皇上在她心底的地位,并不比福惠低。何况年贵妃向来眼界颇大聪慧过人,她心里还装着自己的父母兄长,年家的地位甚至朝上的事情。

所以,年贵妃的心神还有余地回旋,可寿嬷嬷,那一颗心里却是只有年贵妃和福惠阿哥。

自打福惠被鹦鹉吓病一回,年贵妃也为此受了一场太后的排揎,寿嬷嬷就恨得心里滴血,要不是主仆有别,她都要去景阳宫咬懋嫔两口。

懋嫔自请去圆明园之事,在寿嬷嬷眼里,也只是做贼心虚,觉得皇上罚的太轻了些。

甚至从此看皇后和熹妃裕嫔等人,也都觉得是一窝子坏人:她们都嫉妒她主子,要为难贵妃和七阿哥。

此刻被贵妃喝止,寿嬷嬷只得闭口。

年贵妃在轿内整了整思绪,难得对奶娘严厉道:“嬷嬷,这件事是皇上亲口定论了的,懋嫔也已然去了圆明园,嬷嬷若再口出怨言,尤其是怨怼皇后娘娘,那便是嬷嬷见不得我活了。”

寿嬷嬷默默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奴婢再也不敢说了。”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东六宫住的主子多,下人自然也多,看起来就比西六宫要繁华热闹些。

寿嬷嬷心道:这些人害了自家的娘娘和阿哥,怎么还能这么快活,真是老天没眼了。娘娘只一番痴心对着皇上,哪里能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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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且说宋嘉书今日见了皇后举动,又被皇后单独留下,便有些明了和欣慰。

皇后娘娘前些日子,估计也是被现状架住了,硬撑着颇为难受的。

人有时候钻了牛角尖,并不需要什么警世恒言,只要一句软话一个台阶人就能自己走下来。

皇后看她的眼神,又恢复了从前,庄重里带着面对妃位应有的客气。

叫赤雀再上了一盏茶,皇后便道:“昨日匆忙,也未及跟你细说。太后要给弘历赏人这事儿,只怕皇上处也不清楚,你心里得有个数才好。”

宋嘉书点头:皇上也不清楚,那也就是说,太后是在自己永和宫里挑人了。

她也就笑道:“臣妾多谢娘娘指点。”

皇后略微一笑:“本宫也是忙得分身乏术。这两年在孝期内凡事从简也就罢了,待日后,本宫还是要叫你跟耿氏帮衬着的。”

见熹妃要开口推脱,皇后便抬手止住道:“本宫知道,你昨日说那些话劝慰,并不是为了讨权分甘的。只是本宫想着,哪怕旁的事你们躲懒,到时候自己儿子的婚事,可不能够再躲了去吧。”

等出了先帝爷的二十七个月,弘历弘昼都要十五岁了,那是真该挑正福晋准备大婚了。

想到弘历的婚事,宋嘉书也就不再推辞,笑道:“那臣妾就多谢皇后娘娘了。”

皇后莞尔:熹妃就是这一点自己也喜欢,她的聪明不叫人害怕,带着磊落和明白。因她性子安静沉稳,许多话和事,熹妃就不会说不会做。然但凡她动了,便是一步到位的干净利落。

她不会半含半露叫人去猜,她只是坦白的告诉你,至于对方信不信,她似乎不那么在意。

什么事,只有自己的问心无愧的信了,旁人才会信。

皇后这一笑,倒让宋嘉书找回了一些当时在府里的感觉。那时候福晋常被李四儿气着,那么稳重的人,回来都得拉着她跟耿氏吐槽一二。

那时候的吐槽,这会子的笑,都不再是福晋或者皇后的模板,而是有些鲜活在里头。

让人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皇后,还是一个有自己喜怒哀乐的女人。

人之间的氛围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明明也没再说什么,但一笑之间,氛围便会自然温然融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