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斋戒七天,祭天求雨,其结果,全大明的大明人都吓晕过去。
老天爷感动于皇上的虔诚,不给下雨,给了一个解释——一个血红的大字——“冤”。
青天白ri的,大大的一个“冤”字,高高地挂在南京城的上空,血红的大字,蔚蓝的天空……那场景,南京人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请示老天爷,哪里的冤枉?
可是老天爷不回答。看到小报消息的所有大明人一起祭天,求神拜佛,老天爷也不回应。
大明人慌乱失措。
这个时候的大明,虽然都害怕一个春天不下雨怎么办,可大部分人,还是对于“大灾如何大”抱有侥幸心理,都以为浇浇水,维持一段时间,到了夏天就会有雨了。
这也是各方势力有的观望,有的只敢试探不敢真动手的原因之一。
如今他们更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他们不动了,老天爷这么一表态,平头老百姓坐不住了。
平头老百姓简单地认为,不给蒙受冤屈的人伸冤,老天爷那就不下雨!为了有雨,一家出来一个壮丁,几千个汉子一起闯进地方衙门,要求县令老爷断案子。
平时注意做好事,这次铺桥修路都积极的乡绅们,也不干了,跟着闹:“我们舍弃家产拿命拼,有人作恶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县令老爷你要不管,我们自己管!”
“对。我们自己管!我们皇上都下罪己诏了,我们皇上才八岁,我们皇上做了那么多好事,我们不答应皇上顶罪,我们来管!”
“我们来管!”老百姓大吼着,前些日子积压的怒火爆发——你们之前欺负我们也就罢了,我们都是升斗小民,你们犯了罪,要我们皇上顶罪!
“兄弟们,县令老爷不作为,我们自己干!”
“我们自己干!”
“我们要帮皇上!”
“帮皇上杀贪官!打恶人!”
老百姓的怒火冲天而起,几千年积压的怒火爆发,仿若星火燎原,熊熊烈火燃烧那份认命的卑微,燃烧那份怯懦的低贱。
一个个粗布短打草鞋的汉子们,挥舞着镰刀锄头,冲进一个个众所周知的恶人家里。
那谁畜生不如的,不干人事,和他爹的小妾通奸,逼得原配妻子跳河,气死他爹,气死亲娘;
那谁天怒人怨的,做师爷,欺上瞒下,收三份银子,不论是非对错只论银子,逼得几户人家家破人亡;
那个投错胎披了一层人皮的恶棍,在村头草垛上放火,害得一个村子的人一个冬天没有柴火;
沉塘的沉塘的,砍头的砍头的,押送大牢的押送大牢……
民意激愤,地方官、锦衣卫、各地方镇守太监们,极力地维持秩序——都怕到最后,老百姓的杀心起来,被有心人利用,见一个打杀一个,不论罪恶大小,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杀、抢劫,法纪全无,大明彻底大乱。
元和八年,持续一个春天的查案之风席卷全国,大明的“反冤运动”——大明人叫帮皇上讨回公道,历史和后人称呼“反冤运动”,轰轰烈烈。
愤怒的老百姓从一开始的纯粹发泄,在锦衣卫和东西厂、地方官员、开明士绅……的“帮助”下,变成有组织有纪律有规模,从村庄到县城,到州府,一路蔓延。
所过之处,支持多起平反大案,闻名全国。
甚至冒出来几个有勇有谋的汉子,都叫锦衣卫扒拉进南北镇抚司,或者编外。
世家大族都不敢吱声,各方势力都躲起来,各地方官老老实实地主持分水事宜……虽然皇上出面,压制下去,承诺老百姓一定严打贪赃枉法,老百姓也都乖乖地、老实地回家照顾田地。可,到底是不一样了。
老百姓体验过一次团结起来,力量大的事实。
老百姓发现,对面那犯事后依旧招摇过市的贵族老爷,除了一身丝绸缎子,和普通人一样会害怕,会哭爹喊娘,会求饶……他们不需要绕道躲着走。
老百姓明白,“公平”不是一声无助的叹气,也不是自觉无能的几滴眼泪,而是一起用拳头去争取。
可即使这般,老天爷还是不下雨。
老百姓更愤怒。
世家大族真正的惊慌恐惧起来。
皇上对老百姓的闹腾,都知道,装不知道,一副“朕也怕怕”的小样儿,看得文武百官一起咬牙,却又不由地心疼——皇上才八岁,害怕很应该啊,皇上的胆子再大,那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
大明的官员们,甭管什么出身,甭管什么心思,面对如此汹涌民意,都是毫无办法。
更害怕老天爷一个生气,那就不是干旱了,是直接拿天雷劈。
大明的官员们打起来精神,一级一级地查看冤案、大案,各级衙门里的衙役、仵作、师爷、大小官员……一起查,发现谁徇私,一律只严办。
还别说,那真有。
家族大了,子弟良莠不齐,犯错犯事儿难免,作为同族人能不护着吗?有良心的人家,给苦主一些银子平复怨气;没有良心的人家,那真就是宁可拿钱疏通师爷和官员,也要把告状的苦主送进大牢!
大明的官员们这次那真是上下齐心,甭管牵扯到谁家,哪怕是自家,一律不通融,严办!
可是,他们这般明察秋毫,铁面无私。世家大族们断尾求生,舍弃不肖子孙,再舍弃一半家财土地给国库,老天爷,还是不下雨!
再查!
再查,那可就不能查了啊!
大明的老百姓一面浇地一面痛骂。大明的官员们,那是真哭了。
之前查出来的那些,对比其他事儿,那都是小事儿!孔家那不用说,前年皇上到了曲阜没进曲阜,平头老百姓不知道原因,孔家人能不知道原因?
还有那江西张家。
大明两京十三省,近十万的读书人,一起抬头看老天爷。老天爷一蓝如水洗,明镜高悬。
大明南京北京的内阁六部九卿,如果可以,他们都恨不得自杀顶罪。
孔家当年的案子……
张家当年的案子……
孔家当年的案子,如何能再翻出来,再来一次结案?可是他们能怎么办?去求皇上忘记吗?皇上忘记了,老天爷没忘记啊。
万一老天爷一怒之下,一个天雷劈在孔家?!
大明近一万高中低官员,一起喷出老长的一口老血。
都知道理学和心学,都是融合儒释道三家。可他们名义上就是儒家人!
他们也恨孔家人不争气。可他们若是把孔家人五花大绑押送刑部,儒家在天下人面前,还能抬头吗?
死道友不死贫道,先把张家提溜出来,给皇上和老天爷熄熄怒火。
皇上:“???”
老天爷:“???”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五月,春末,还是没有下雨。
大明各地方分水、浇水井然有序,大明的老百姓抬头挺胸,协助锦衣卫、东西厂一起维护秩序,力求各家各户的田地庄稼,都浇到水。
皇上告诉他们,大明各地方的常平仓里都有粮食,他们也亲眼看到那满仓的粮食,一点儿也不怕大灾,仓里有粮心里不慌·老百姓都说:“我们乖乖的不闹事儿,皇上你好好长大,我们护着皇上。”
大明各方势力都顾不得土地的事儿。皇上本来挺高兴的,叫大明儒家人的骚操作,惊讶的跳起来。
老天爷本就是恨极朱载垣,一时不察着了道,亲眼目睹无赖朱载垣利用“祂”的“冤”,亲眼目睹下方之人的应对,气得天天狠劈朱载垣。
“每准一词,纳银二十两;书一符,偿三金……”的江西天师张家,富的流油,那真是富的流油,跑商之人一年赚千百十万两银子算什么?
江西天师张家那富的,说句最实在的,大明第一家孔家都比不过,扬州盐商,山西粮商,都比不过。皇上自然是大方地,接着。
皇上看完余庆发来的信件,小算盘噼里啪啦一算,兴奋嗷嗷!激动嗷嗷!五月的南京午后,一身薄薄春衫的皇上,兴致勃勃地跑来,大声地和徐景珩炫耀:“收回张家的土地、特权,给张家留下五分之一家底子,五分之四朱载垣和国库平分,一方可得三千万两。”
徐景珩正在教导红胖胖和瑞哥儿开蒙,闻言,眼睛微微睁开。
他知道张家豪富,但没想到,张家如此豪富。
皇上因为他的反应,小眉头一根根飞扬。
两个小娃娃不知道什么事情,但他们机灵地知道,哥哥高兴,哥俩立马小螃蟹一样跑到哥哥面前:“抱抱亲亲。”
皇上的笑容大大的,抱着红胖胖和瑞哥儿挨个亲亲抱抱,盘膝坐下来,感受亭子里的风香、花香、沉香香……眉眼弯弯地乐:“明儿哥哥给你们各打一个大金锁。记得,这都是太祖皇帝的功劳哦。”
红胖胖和瑞哥儿的小胖爪子一起拍手欢呼:“太祖皇帝好好。”
太祖皇帝:“!!!”气得跳脚。
徐景珩:“……”只宠溺地笑。
皇上挨个“吧唧”一口小脑门:“说得对,太祖皇帝好好。过几天哥哥就去祭拜太祖皇帝。”顿了顿,对着两个赖着不走的小娃娃,特有范儿地补充:“要背会功课哦,不然哥哥打屁股。”
!!!
红胖胖和瑞哥儿立马捂住屁股。
红胖胖小眼睛可怜巴巴地求饶:“背书乖。不打屁股。”
瑞哥儿顽皮:“打屁股屁股痛痛,不打屁股。”
“那就乖乖背书哦。”皇上眉眼一肃,瑞哥儿自然不服,嘴巴一瘪,转头看看伯父——伯父也是这模样,瑞哥儿“哇”地一声,“哇哇”大嚎……
瑞哥儿一嚎,红胖胖也跟着,哥俩嚎得那个无赖——皇上越听越欢喜,皇上两岁的时候也这么耍无赖。
红胖胖和瑞哥儿认识到,他们要怕的人,除了叔叔/伯父,还有皇上哥哥,跑回叔叔/伯父身边,一边擦眼泪哭,一边继续背书。那小模样,皇上看得更欢喜——果然欺负人,最开心。
红胖胖三岁,不能总跟着母亲红衣侠,其他人自觉都没有徐景珩的耐心;瑞哥儿一直被宠着,魏国公溺爱孙儿,他爹当他是哥们儿,干脆扔给徐景珩,也省的他天天喝酒。
徐景珩经常要带两个小娃娃,自然要注意不能醉酒——当年照顾皇上,那也是一直到皇上四五岁。
皇上对此也是欢喜。可皇上又有遗憾,大大的遗憾——徐景珩要成亲,他就有真正的弟弟妹妹,他一定把弟弟妹妹宠上天,要星星不给月亮!
皇上听着两个小娃娃的背书声,瞧着徐景珩消瘦的眉眼五官,抬头看天。
因为旱灾引发的一系列事情,皇上除了清明节在宫里太庙祭祀一遍,一直“没有脸面”去正式祭拜孝陵,如今,该是时候“为了大明和天下万民”去孝陵“请罪”。
当然,这需要太祖皇帝的帮忙。
当年,大明初建国的一个早春,太祖皇帝特召张正常天师入朝,张家二百口子一路风风光光地进京,太祖皇帝在奉天殿热情接见,设宴款待。
祭天大典盛大。太祖皇帝敕命礼部协调六部精心准备,为了衷心表达对于天帝的虔敬之心,以通诚于天,虔诚之极地,专门斋戒七日,亲自穿上祭祀专用的衮冕服,在提前由礼部要员写好的,上奏天帝的章表上面,亲自署名以示郑重。
庄严肃穆、神圣宏大的太常寺乐手的奏乐声中,太祖皇帝在行过大礼之后,缓缓的将上奏天帝的章表,递给一旁的张天师,张正常天师掐指踏罡,口中念念有词,捧至面前的鎏金大鼎焚烧。下面的文武百官在礼仪官的唱和声中,列阵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