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争来争去的大权,皇上一点儿也不在乎。他们该高兴啊,他们该高兴啊!!可他们高兴不起来啊摔!!!

晚饭后散步,徐景珩听皇上说完过程,目光骄傲:“皇上做的非常好。”

皇上小胸膛一挺:“朕英明。”

徐景珩笑着摸摸皇上的小包包头,眼神儿宠溺:“皇上英明。皇上,当年,先皇之所以示弱内阁,还有一个原因,先皇于大事上明白着,也知道自己的胡闹,面对内阁的票拟理亏,便只有拖。拖来拖去,脾气过了,就批准。”

皇上眨巴眼睛,不做声。

徐景珩告诉他,他爹也很英明,他爹知道自己爱胡闹,任由内阁严格管束。

皇上一脸倔强:“朕乖乖……”朕乖乖,但若有一天,朕和大臣、大明人站在对立面,朕不做皇帝,也不妥协。

徐景珩听懂了,奇异的,他没有一丝震惊。他微微低头,凝目,对上皇上倔强的大眼睛,在里面看到两个小人影儿,轻轻地笑。

“好。”

好。徐景珩说“好”,皇上的一颗心大放烟花,眉间星辰缀点,水洗葡萄的宝石大眼睛里,胸腔里鼓动的,是怎么样一种欢喜。

皇上知道,徐景珩果然是不一样的。

半月挂苍穹,风吹月牙弯。夜幕降临大明,大明的老百姓睡得香香,大明的一些大臣翻来覆去烙煎饼。西郊,小燕山脚下的一处宅院,典型的大明风格,彰显大明人的严谨与风骨,建筑设计规划规模宏大、气象雄伟。

秋蝉声声,秋荷宁静。其中的一个院落,昏黄的烛光的摇曳中,皇上跟着徐景珩,给一个书桌修补好一个榫卯,给一副古画补上装裱,圆满完成今天的功课,洗漱玩水沐浴上床休息,嘴里还呱呱呱。

“徐景珩,朕今天倒立,好奇怪。朕又没练习‘不是普通人’的功夫,‘它’也打雷。徐景珩,国公哪天离开北京?徐景珩,今天内阁为什么提议国公接任水师?”

徐景珩躺好,姿势标准:“皇上,‘它’可能也是闹脾气。父亲,这两天就回去,父亲怕杨阁老已经在赶回北京的路上。为什么这般提议……

皇上玩积木,玩斗拱模型,船和大炮模型,第一是开心,第二是学习。人在人群里的位置,和一块积木一样。”

皇上听懂了,大眼睛还有疑问。

徐景珩的目光,落在头顶满天星河的井口天花上,面容平静,语气慢吞吞。

皇上的眼睛瞪圆。

“徐家,两国公。大明的外戚都是出自一般人家,只有徐家是勋贵。徐家人,不碰兵权。南京魏国公一支,只担任南京锦衣卫指挥使。”

徐景珩来北京做指挥使,都是不应该的吗?皇上无法理解。徐景珩只笑:“皇上,这样才是‘应该’。”

皇上盘腿坐在徐景珩的对面,一低头,脑门几乎贴着徐景珩的脑门,大眼睛里全是担忧。

却是徐景珩安慰皇上:“太祖皇帝建国,徐家三个女儿嫁给皇子,都不是太子。燕王起兵,徐家作为外家,长子支持建文帝,要忠。幼子担心姐姐安危给其通风报信,死在建文帝的剑下,被永乐皇帝追封定国公……”

“徐家……百年来,大明内忧外患,摁起葫芦起来瓢,天天跟吊着最后一口气一般,南京一支只守在南京……这是‘应该’。”

徐景珩没有一丝评价,坦然接受。皇上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想问,不敢问。

徐景珩扶着皇上躺好,给皇上盖好被子,余庆吹熄蜡烛,一片黑暗中,皇上已然能在夜里视物如常的眼睛,也落在头顶的满天星河上。

若今天朕没有拦住内阁,魏国公会怎么做?徐景珩那?

皇上又想起今天国公骂徐景珩的事情,皇上的左手,抓住徐景珩的大拇指,紧紧的。

阁老们知道,皇上在乎徐景珩,借魏国公钳制徐景珩,进而钳制皇上的决定。

皇上和魏国公的感情,其实并不多深,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可是魏国公是徐景珩的父亲,这是皇上今天暴怒要杀人的原因。

皇上临睡前,好似明白几分徐景珩那份安静——天下的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牵扯到我,我牵扯到你,撕扯着,博弈着,挣扎着……

情理法的忠义仁孝,皇上都不在乎。皇上抓着徐景珩的大拇指,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朕不要认命。朕不要爹的妥协。

夜色安静,远远近近的灯火星星点点。徐景珩听到皇上的呼吸平缓,放下心来,睡着。

太祖皇帝的感觉,他的一颗鬼心,可算是保住了,又要没了。

今儿一整天,太祖皇帝和其他鬼鬼们一直在疑惑、担忧中度过,这滋味儿,红石头受损他们将要魂飞魄散也就那样了。

徐景珩要发疯,要搞那什么土地改革,一亩一亩地丈量土地。

徐景珩还教导皇上那般逆天的感悟。

而大明皇帝朱载垣,天赋过人,一学就会,一心要捅破老天,不做“天子”直接做“天”!

当然,每一个人小的时候都有梦想,梦想远大很好,鬼鬼们并不大担心。徐景珩说自己“疯了”,说明他没疯,他知道怎么挽回局面,虽然愤怒不理解,但也不用担心。

但是皇上对内阁的放权,戳了鬼鬼们的心肺。无他,他们都是强权皇帝,咳咳,不强权的都蹲墙角不敢吱声。

一开始鬼鬼们都以为皇上年龄小的缘故,原来,皇上朱载垣,他真的不在意那些政务。

他任命一个尚书,也只是提议。凡事走流程,给予内阁六部九卿最大的理政大权。

太祖皇帝真的不知道该有什么情绪,其他的鬼鬼们都一起冒鬼汗——这样连政务都不在意的皇帝,却天生的霸道,妥妥的暴君!当年的秦始皇,汉武帝,都没有这份儿胆子大心大。

可这不是最刺激鬼鬼们的。

太祖皇帝当年防备徐家做大,一个是保护,一个是防备,很正常。徐家人神姿秀朗,慧心敏语,也都理解这份用心。可是造化弄人,本该是藩王的亲姐夫起兵,夹在忠义和家人之间,怎么都是两难。

安安生生一百年,遇到先皇早逝,新皇三天大,已经脱离红尘的徐景珩下山,来北京做指挥使,教导皇上,徐家再次处于风口浪尖——徐景珩不娶妻不纳妾,在皇上长大之前不治身亡,是最好的结局。

当然,这是对于一般·正常·皇帝的最好。一群鬼鬼看着皇上睡着了,还紧紧地攥着徐景珩的大拇指,一起看大明太祖:老朱,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出来这么一个子孙,吾等不敢以常理揣度。

大明太祖默然不语。大明太祖其实一点也不是画像中的鞋拔子脸,世人谁不看脸?真丑人不能做皇帝,至少是没有疤子麻子五官端正。可是太祖皇帝此刻的鬼脸,是鬼鬼中最难看的一个。

如果徐景珩早逝,朱载垣会如何?

曾经徐景珩问,是不是要他提前“离开”,太祖说不知道。如今太祖还是不知道。

大明……大明……

造化弄人,大明的太子早逝。造化弄人,大明的孙子无能,老四做皇帝……造化弄人,大明有今天这般情势。

大明太祖冲出寝室,来到外面的满天星河下,也想冲老天咆哮,要问一问贼老天到底要做什么?

我大明的忠臣良将,哪里比汉唐流血少,为什么要内忧外患,摁起葫芦起来瓢,天天跟吊着最后一口气一般??!!为什么要把担子压在一个奶孩子的身上??!!

太祖皇帝满心悲伧,克制自己那滴眼泪不流出来。

他已经可以猜测,大明的情况已经坏到一个程度,逼得徐景珩必须动狠手。

他十七岁那年父母兄长嫂子都去世,没银子买棺材,也是这般的痛苦。

第二天一大早,阴丝丝的,小雨却没有下来,桂萼和张璁来辞行,都笑着说,老天爷这是知道今儿是离别的日子,善解人意。

皇上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看着他们,也没和以往那般哭,却叫他们更是心酸。

“皇上千万保重龙体。”

“朕保重,你们也保重。朕早上听国公念诗,‘谁辨北征东略。最怜世途局趣,只道书生疏阔。无可赠君,松阴庭院,菊华篱落。’朕赐你们一人一座西山的新宅子。”

桂萼和张璁的眼泪到底是没忍住。

家里的子女都念叨,别人家都买了,他们也愧疚。

张璁恳求:“皇上,臣感谢皇上赏赐,臣家里买不起。皇上……臣等可以和魏国公说一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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