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裴砚礼登基后,日子逐渐忙碌起来。
陪伴小团子的日常更多便大都交给了明骊。
霍含枝同陆闻清仍旧如同梦中那般,在他二十岁那年有了一子,前不久刚刚过了两周岁宴席。而霍含栖与宋修赟,日子过得蜜里调油,可惜她身子不大好,成婚没多久坠入湖中伤了身子。明骊拨去的太医为其调养大半年,才慢慢好起来。
而在周岁宴上,明骊得知霍含栖也有了身孕。
前几日,宋府来人禀报,霍含栖腹中怀了双生胎。
周遭的人都在越来越好,就连远在姜国的明述尧与裴婈,也在明骊诞下裴书澈的前两月,有了嫡子。
唯一让明骊伤了许久心的,便是明述白。
半年前,她收到明述尧着人托送来的信函,那是明述白留给她的遗书。在信中怀念了他们少年时的美好,以及还原了当年姜国内斗的真相。
原来当年明述尧“身亡”一战,是明述白母妃亲手设计。
在位多年,明述白始终都在同太后斗争。可明述尧下落不明,无奈之下他只能竭力不将姜国皇权落入外戚手中,而他的身子早在登基那年,就被太后下了□□。
明述尧登基时,他便已经不大好了。
这些年远远看着她在聿朝,并非是不疼惜她,只因姜国豺狼虎豹,他没法子安心让明骊回到身边,只是怕他护不住。后来身子不好,明述尧便将他安置在后宫中小心调养,可仍旧没法子,身子日益渐衰,到了临终,才不得不给明骊留下草草遗言。
明述白说他这一生荒唐,外人都说他心狠手辣城府极深,可他这些年所做的,无非不是想帮皇兄保全皇位,想护住心爱的妹妹。
明骊看完那封信笺,哭到不能自已。
她一直都明白,明述白从来都不像是旁人所言,他一直都还是那个曾经的少年郎。
年复一年,转眼三个年头过去,小团子也已经蹦蹦跳跳能四处奔跑着玩耍。
外面的日头渐高,明骊午憩过后,只听外殿传来铃儿一般的笑声。她无奈不已,裴书澈这孩子哪里都好,唯独一点,看着斗大的字便装糊涂不愿学习。
每每将人抓到书案前,学不了几个字便开始说动说西。
都说外甥似舅,可明骊实在是没从裴书澈身上看出她哪里像霍从安与明述尧。纵然是明述白,少年时也不曾想裴书澈这般,要叫长辈对学业死缠烂打都不得。
“阿娘,阿娘。”裴书澈举着花从外头跑进来。
明骊弯腰将人抱住,擦了擦他额角的汗:“跑这么急做什么?”
裴书澈将手中的几株花递给明骊,笑得眉眼弯弯:“阿娘花花送给你。”
小团子今年三岁多,平日里总是古灵精怪,同长辈们聊天时话总是格外多。明骊有些好笑,伸手拿过来说:“玩的够久了,那团团跟阿娘去念会儿书好不好?”
裴书澈的面色骤然变得焦灼起来,扭着小小的身子作势就要往出跑。
一把拽住他,明骊慢慢板起脸色道:“你不是前些天说,过几日乞巧节想要出宫去舅祖父家玩的吗,今日若是不好生听阿娘的话,那到时候你便留在宫中,阿娘同你父皇去。”
这威胁几句话便到位,裴书澈果真停下了动作。
乖乖由着明骊带他去书房,小小的人儿坐在大大的椅子上,明骊坐在他身侧,翻开书册认真道:“今日先学首诗好不好?”
裴书澈点点头:“好的好的。”
明骊失笑,指着纸页上的字同裴书澈讲:“跟阿娘念。”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起初裴书澈像是来了兴趣似的,白净软糯的小脸蛋上带着专心致志,一字一句的跟明骊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明骊弯唇:“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不料裴书澈不按常理出牌,接着道:“夜来风雨声……阿娘。”
明骊垂眼:“怎么了?”
裴书澈伸出小手指抓着脸蛋,模样小心的问:“花儿也会落吗?”
“当然会呀。”明骊拉下他的手,接来惠然递过来的帕子,轻轻给裴书澈擦着脸,柔声道:“花儿就像人一样,都是有生命的。人总有一日会死去,花儿便也会死去,然后它就会枯萎,花瓣就会凋零,就是这句花落知多少。”
裴书澈仰起小脸,模样格外执拗:“可是我不知道。”
明骊微愣:“不知道什么?”
裴书澈眨着明亮的眼睛:“我不知道花落了多少。”
这话说的明骊一噎:“……”
固然知晓儿子并非是学习这块儿料,但明骊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轻而易举的就转移了注意力。
惠然在旁边轻笑,低声劝:“娘娘放宽心,殿下还小呢。”
明骊同裴砚礼成婚的第二年,惠然与陆三也由裴砚礼做主赐婚,成了亲。儿子比裴书澈小上一岁,惠然不放心明骊一人,白日里便入宫陪着她,夜里由陆三接送出宫。
日子过得甜美,儿子也格外省心。
明骊忍不住摇头叹气,翻过书页换了首诗:“团团,跟阿娘重新念。”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裴书澈拽了拽明骊的袖口,小声道:“阿娘,鹅是什么,为什么又红又绿呀?”
“这个你不用知道。”明骊慢慢淡下脸色。
她翻页试图继续,就见书页中不知什么时候夹了片酥肉在里头。
酥肉的油染得纸张发慌,手指蹭上去还有种油腻腻的感觉,闻着倒仍旧是一股酥肉的香味。明骊垂眼看着这个,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这是谁带着你吃的时候塞进去的?”明骊问。
裴书澈伸出肉肉的小手碰了碰,语气郑重道:“父皇。”
明骊眼皮一跳:“什么?”
“上次父皇带我吃酥肉时,肉肉掉在地上,我哭了闹着还要吃,父皇就告诉我说把肉肉埋起来,就会生出更多的肉肉。”裴书澈这番话说的有条有理,末了收个尾:“但是父皇骗我,都已经半月了,肉肉还是那样的肉肉。”
说着话,裴书澈像是真的伤心了,应景的瘪了瘪嘴巴。
听见他这样说,明骊嘴角抽搐,惠然跟伺候裴书澈的宫女站在旁边忍得满脸通红。
明骊咬牙切齿低声道:“裴砚礼!”
“阿娘。”裴书澈拽拽她袖子。
明骊看向他:“做什么?”
裴书澈面色上带了点不好意思的笑,脸蛋红扑扑的:“我想吃肉。”
“闭嘴。”
“……噢。”
又陪着裴书澈在书房里待了会儿,眼看着小家伙一个劲儿的朝外面看,明骊叹气,已经彻底没了办法。大手一挥,让裴书澈出去玩。
可谁知小家伙小腿一迈,跑向了书架旁边。
伸出小胖手,直接将上面的书本都拽了下来。
令明骊吃惊的是,她原以为的一场意外,到了裴书澈这里,就变成了惯例。
小胖手拎着书页一角来回抖动,末了,从里面纷纷扬扬跌落出酥肉,点心,还有小鱼,物种新奇到甚至让明骊错愕。
“裴书澈!”明骊猛地站起来。
小团子抬起头,满眼茫然:“阿娘怎么了?”
说罢,他还从地上捡起片晒干的果脯,递到明骊跟前笑嘻嘻的道:“阿娘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