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裴岑远的婚期在六月初六,的确是个好日子。
许是为了面上的情分,迎亲队伍中,一身红衣后的跟着是裴砚礼与裴缙奚。最后面,还跟了个十五岁的少年,是十一皇子裴宥骏。
明骊被方氏带着过来赴宴,她与霍含栖站在长陵王府门旁边。
视线不经意扫过裴宥骏的脸,目光微怔。
这张脸无疑不是将明骊的思绪拉回到前些天做得那个梦境之中,下巴带有黑痣的太监,朝着她笑着,眉眼稚嫩的小小少年。
原来梦里的那个人,是十一皇子。
明骊轻轻蹙眉,那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上辈子的推手,是他?
可打量着裴宥骏青涩的模样,似乎并不太像是那种工于心计的人。只不过有了上辈子为前提,明骊觉得倒也并不奇怪,毕竟有些人,真实面貌外总有一张厚厚的壳子。
喜庆的唢呐声由远至近,明骊避开马背上,裴岑远炙热滚烫的视线,稍稍转开眼就看见裴砚礼似笑非笑间夹杂着浓重不悦的目光。
沉重思绪稍稍挥散开,明骊没忍住弯了下唇,低下头笑了。
不知为何,每每看见裴砚礼为着旁人怒不可遏的模样,明骊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霍含栖没注意到她的笑,眼神定定的落在花轿上。
见她这样,明骊凑近碰了碰她:“三姐姐,你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霍含栖竖起指头在嘴边轻轻嘘了声,歪着脑袋同明骊道:“前两日我遇见了魏家那个,她心情特别不好,后来我听见她跟婢女说,今日要给楚锦怡好看。”
京城里头同年龄的贵女们,整日里起争执无非不就是那么几个理由。
要么有同样的心上人,要么是小姑娘间起了小口角扯头花。
魏亭与楚锦怡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想想上辈子,裴岑远的正妃是谁明骊记不清楚。可她记得裴岑远大婚那日,明骊没有前去,后来霍含栖回府,还同她说魏亭在婚宴上喝醉酒,闹了好一通笑话。
这样想来,魏亭大抵是喜欢裴岑远。
可是她跟裴岑远本就不可能。
魏家与吕家向来是劲敌,面上再怎么装的安然无恙,也不可能让嫡女嫁给裴岑远。
明骊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但也还是好奇的看着花轿。
果不其然,等轿子落地喜娘唱了词,轿帘被掀开,裴岑远刚伸出手去,楚锦怡抬脚下来,鞋子底下打滑,她没站稳整个人就摔倒在地。
这一幕来的有些突然,裴岑远也因为这个举动而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去扶她。
楚锦怡就那么僵硬的坐着,后背硬生生的撞在了抬轿子的木头上。
周遭的喧哗声忽然滞住,只有唢呐仍旧吹着。
片刻后,陪嫁的丫鬟嬷嬷这才赶紧醒神,弯腰将人扶起来,而裴岑远瞳孔骤缩,手指都忍不住发紧。
等到新人进了门,外面围观的百姓才开始议论刚才的事情。
一传十十传百,婚宴还没结束,楚锦怡在大婚当日从轿子里摔出来,新郎裴岑远毫无作为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成了笑谈。
那些爱慕裴岑远的姑娘们,这下也丝毫不艳羡楚锦怡了。
而这头,两位正主坚持着结束了婚宴,刚回到婚房里,喜娘都还没出声让掀盖头,就被裴岑远冷着脸赶了出去。
听见声音,盖头下的楚锦怡颤了颤肩膀。
等到屋子里安静下来,裴岑远看着一身喜服的楚锦怡,闭闭眼睛问:“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算不上多好,但也绝非恶劣。
原本打算着问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裴岑远给她做主,免得让外人还真的以为,楚锦怡嫁进王府里是件不让他高兴的事情。
可谁知,裴岑远话音刚落,盖头下就传来了委屈的哽咽声。
哭声越来越大,裴岑远半蹲在她面前,握了握她的手,竭力耐心的安抚道:“你别哭了,本王没有凶你,只是想问问怎么回事,给你出口气。”
“我……我不知道,今日真是丢死人了。”楚锦怡哑着声音,眼泪扑簌簌的掉,脑子发麻下就开始胡言乱语:“我从来没跟人起过冲突,怎么会被人陷害呢。”
裴岑远闻言,顿了顿:“你的意思是?”
“但不久前我与平阳郡主得罪了霍家四姑娘,听说平阳郡主前几日落了水,今日又我又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楚锦怡小声啜泣,隔着盖头根本看不见裴岑远冷淡的脸色,还在继续道:“平阳郡主说是明姑娘所为,我怕今日……”
裴岑远松开她的手,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道:“你的意思是明骊设计你出丑?”
楚锦怡:“……我只是猜测。”
对于她的解释裴岑远简直无力再多言。
她这样的猜测,除非是脑子不好的会看不出她的心思,其他哪个看不出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如直接说是明骊来的更爽快些。
至少裴岑远也不会越发看不起她。
沉默片刻,裴岑远垂头低低吐出几口气:“这件事情你不用再多想,我定会给你个交代,别哭了,好好休息,我去前院了。”
交代完,裴岑远没再多留。
楚锦怡还在他身后叮咛他少喝些酒,门就被人从外面合上。
裴岑远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下,扶着栏杆疲惫的低下头。
这才是新婚头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楚锦怡这人小心思多,总是喜欢借刀杀人,这些他都清楚,本以为不要将手伸到自己身上来,他也觉得无伤大雅。
可不知道怎么,听她面不改色的陷害明骊,裴岑远就觉得厌恶。
被楚锦怡这么一提醒,他想到了多日未见的明骊。
他们第一次见面,其实是周憧铭表妹找上门去的那天。
明骊站在侯府门口,满面惊慌,看着面前跪着的姑娘不知所措。裴岑远那时去军营有些事情,与霍含枝前后离开,经过侯府时听见动静就停了下来。
小姑娘拔高声音问周憧铭表妹,她是不是好欺负。
分明像是害怕到了极点,但仍旧扛着心里的那点恐惧,丝毫不表现出来。
裴岑远很喜欢这种性格的人,于是他对吕皇后表明自己想要娶她的心思,却得知那日很可能是明骊做出来的一场戏。心里那丁点喜欢,等歇散后再遇见,卷土重来就变成了好奇。
觉得这个人,就好像是拥有很多副面孔。
面对他的时候,神态之间带着不自知的退缩与逃避,却又与裴砚礼关系很是亲密。
这样的一个人,实在是太合他心意。
尤其是后面得知,裴砚礼对她动了心思,那股子势在必得的信念越发浓重。只是没想到轨迹变化,武帝将楚锦怡许配给了他。
他如今侧妃之位空置。
明骊却是不可能委身与他做侧妃的。
思及此,裴岑远吐了口气。
离开主院后,他找了个人打听到明骊所在之处,提步追了过去。今日四处都是来前来赴宴之人,裴岑远绕开眼线,到了后花园。
明骊跟霍含栖站在凉亭边,正探头说着话。
他漫步过去:“四姑娘。”
明骊回头,看了眼他微微拧眉,稍退一步仰头问:“长陵王殿下有事吗?”
“本王的确是有事情找你,不知道四姑娘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明骊见四处的视线都看过来,她弯唇:“今日是殿下与王妃的大喜之日,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若是私下交谈,被人看见岂不是误会。”
裴岑远无奈失笑:“看来你是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
闻言,明骊收了笑容,冷眼盯着他。
对上她这样冷漠的视线,裴岑远只觉得自己有些心梗,抿了下唇问:“适才听王妃提及,前段日子四姑娘同王妃起了争执,不知这事是真是假?”
“起争执?”
明骊没想到楚锦怡居然会将这事情主动告知裴岑远,她瞬间就明白了过来:“难道殿下是怀疑,今日王妃摔跤是我设计的?当日之事三姐姐与淮安王殿下皆是见证,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妃心知肚明!”
看着她气得脸色都白了,裴岑远一时头大。
正要说话,霍含栖在旁边开了口:“长陵王殿下,我们虽是无权无势的女子,但做事儿可要讲讲道理呀。王妃难道是如今入了王府,就要仗着殿下来欺负我四妹妹了吗?”
裴岑远叹息解释:“你们先别恼,本王只是询问当时之事。”
“当时王妃带着平阳郡主,二话不说上来就打碎了三姐姐新买的首饰,还出言不逊说我高攀皇室,我一时气急打了郡主。”明骊向来得体,今日当真是难以忍耐的翻了个白眼,“殿下这话,可不就指着我的鼻子说今日是我欺负王妃吗。”
“我可真是还没见过,这样会颠倒黑白之人。”
话音刚落,前院的管事匆匆而来。
裴岑远偏头看过去,管事低声说道:“陛下身边的康公公来了。”
裴岑远惊讶:“何事?”
“是……是来宣旨的。”管事一脸犹豫,看了眼明骊,“康公公还说请明姑娘立刻到前院接旨。”
周遭偷听墙角的贵女们纷纷看向明骊,只见她也是满眼茫然。
只叹小姑娘们心思活络,没一会儿就猜出了圣旨内容,只当今日当真是明骊所为,被武帝发现,下旨为楚锦怡给明骊降罪。
于是由着裴岑远带路,花园里的人都朝着前院而去。
明骊刚出现,就被方氏带过去,跪在最前头。
康公公满面笑意,见明骊过来,打开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远侯四女明氏,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朕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淮安王裴砚礼,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宣读完,康公公收起圣旨,笑着对明骊道:“四姑娘,还不快谢恩。”
明骊睁大眼睛,久久没能回过神。
她手指发僵,还是旁边的方氏颤着手带了她一把。
等到康公公离开后,明骊被霍含栖拉起来,听她在自己耳边惊喜的小声碎碎念:“一定是知道长陵王对你念念不忘,所以才在这婚宴上宣旨。这下可好了,看她楚锦怡……”
话还没说完,明骊忽然拉住她:“三姐姐,你先别说话,掐我一把。”
霍含栖:“……”
赐婚这件事情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尤其是对裴岑远而言,他没想到的是,因为楚家这门亲事、甚至朝中开始猜测武帝是不是有心立储,使他风光数日后。在自己的婚宴上,被自己的弟弟抢了风头。
而不仅仅是此。
将明骊许配给裴砚礼,那简直就是给了站队之人当头一棒。
心中有旁门左道心思的,在先前武帝刚赐完婚,就忍不住站了队。都认为裴砚礼成不了气候,毕竟他再如何,也不可能有楚家这样的亲事了。
可武帝这番作为……
明骊虽是姜国公主,可她自幼在霍家长大,霍家老夫人亦在,那自然能插手外孙女的亲事。武帝越过姜国直接给明骊赐婚,是算准了这点。
霍家不会拒绝。
这消息叫前来赴宴的宾客心中久久不得平静。
尤其是先前在花园里,霍含栖刚说了那句她们无权无势,任由楚锦怡欺负的话。现下明骊成了准淮安王妃,与楚锦怡平起平坐,都是皇室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