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掌柜放下手头的活,倏地就抬起头来眼神犀利地盯着高宇。
高宇也不笑了,脸上表情严肃又认真,眼神里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相当少见,陆掌柜本来的漫不经心也没了,他表情凝重起来,问道:
“怎么回事?”
高宇也不再卖关子了,直接掏出手机来给陆掌柜点开,吊儿郎当地道:
“您给掌掌眼?”
陆掌柜将照片放大,仔细将这画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画上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足足盯着看了近一刻钟后,他忽然抬起头来,问高宇:
“画在哪里?”
高宇一愣,有些辨不明老掌柜这是什么反应,试探性地问道:“这画您怎么看?”
老掌柜点了点自己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我能怎么看,我戴老花镜看啊。画不是你收来的,还在别人手里吧?”
高宇摸了摸鼻子:“画在我兄弟手里面,这人你也认识,就上次那个卖田黄石印章的那个敖老三,他在东洋碰上了个老和尚,那和尚把画给他还让他转交给国家博物馆,这不是我兄弟也不识货嘛,不知道这玩意儿是真是假,就想先找个专家鉴定鉴定,别到
时候他捐了个赝品到国家博物馆去,那可就闹笑话了。”
如今敖丙也算是个名人了,做什么事儿都得小心谨慎三思后行,不然很容易被人盯上并且无限放大,诈捐假捐这种事儿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可能会成为外界攻讦的污点,所以敖丙会事先找人给这幅画掌眼辨认一下真伪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不过当老掌柜听说了这幅画的来历后,眼神还是不由得微闪,有些诧异又觉得果然如此的表情,让高宇觉得有点奇怪。
“您老是有什么想说的吗?还是看出什么来了?”
陆掌柜摆摆手,只说道:“不用找专家鉴定了,让你朋友直接联系国家博物馆吧。”
这话就差明着说了,高宇几个立马惊讶极了。
谁也想不到,敖丙在东洋玩一圈,随便被人塞了一幅画,竟然就是唐伯虎的真迹?这也太离谱了吧?电视剧小说情节都不敢这么编!
陆掌柜却没说话,只盯着高宇手机上的照片发呆,好一会儿之后,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高宇忙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敖丙,自然也没注意到老掌柜的异常,那边余承阳和盛子航却注意到了,两人觉得老掌柜从看到那副《金山胜迹图》的照片之后情绪就有点不太对劲,忍不住留了个心眼,于是离开公司之后,两人想了想决定打电话找老掌柜的侄子了解一下情况。
没想到这个电话一打,竟然还真从老掌柜的侄子那儿问到了一点东西。
“我家祖上是长沙的,我祖父的母族外家姓俞,曾经在长沙城开了个名叫“宝斋堂”的拍卖行,专门给人鉴定古董,按照我祖父的说辞,当年日寇在国内大肆扫荡文物珍宝,一场大火烧毁了长沙古城,曾祖母家的古玩行在长沙城也开不下去了。在俞家打算撤离的时候,汪精卫老婆陈璧君找上门来了,请曾祖母的父亲帮忙掌眼鉴定一副古画。”
“曾祖母的父亲认出了那副古画是唐寅所作,痛恨日寇的同时也不希望这样的珍宝落入到汉奸汪精卫的手中,所以他就偷偷将这幅画给藏起来
,又连夜临摹了一张赝品装裱后还给了陈璧君,之后就带着俞家一大家子举家搬迁离开了长沙城,去了镇江。”
“但后来就跟我们家失去了联络,一直到四十年后,十年文化革命动荡结束,曾祖母忽然收到了一封来自镇江的电报,说是其兄病危,有一份来自俞家老爷子的遗产要让曾祖母继承,到那时候,曾祖母才知道,她父亲俞老爷子早在解放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
“当年那幅唐寅的真迹,在俞老爷子从长沙城搬迁去镇江的半路上就遗失了,因为没有保护好国家珍宝,俞老爷子情绪大恸,去镇江后没多久就开始疾病缠身,卧床不起,他强撑着将记忆中的那幅古画重新临摹了一份,并在临终前坚定要求其子女务必要将这幅临摹画作保管好,等国家安稳下来之后,将这幅画交给国家作为参考。”
“老爷子去世后没多久国家就解放了,然而还没等一家人把画交上去呢,土改政策下来,这一家子都被打成了地主,成分问题导致俞家被打压批dou得格外严厉,之后十年文|革更是飘摇动荡,一大家子死的死散的散,俞家搬去镇江的那一大支,到后来就只剩下了曾祖母的兄长一个人仍然在苦苦坚守着。”
“但他仍然辛苦藏着那幅老爷子留下来的临摹画作,哪怕家里很多人都跟他划清了界限,他也没想过要放弃。”
“只是到□□结束,改革开放,成分问题不再是问题,曾祖母的兄长身体却不行了,他那时候也不确定国家是不是真的就走向了正轨,也不敢贸贸然把画交上去,只能想到把这幅画留给我曾祖母,于是他找人打听,费了不少功夫查到了我们家当时的住址后,发了一封电报,并且将那幅画寄到了我曾祖母的手里。”
“这幅画到我曾祖母手里后,一直到九十年代我曾祖母八十大寿那一年才将其上交给国家,如果你问的是这个的话,那我知道我叔叔为什么会情绪异常。”
“那幅临摹画,当年我们这些小辈都见过,但只有我叔叔对那幅画格外痴迷。”
“我叔叔是个古董痴,我们一大家子就他对这个感兴趣,从小就抱着各种古书啃,我曾祖母就曾经说我叔叔最像她父亲,研究古董文物时的眼神气态都一模一样。”
“我叔叔曾经向我曾祖母讨要过那幅画,可曾祖母不同意,我叔叔为此生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闷气,后来他就自己自学了书法临摹,在我曾祖母决定把画交上去之前,他自己私底下也偷偷临摹了好几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