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来的赫然是一个做和尚打扮的老头,眉毛胡子两鬓都斑白了,是的,没错,就是两鬓,这人虽然做和尚打扮,但却留着头发,是个寸板头,黑色长袍系着腰带,脚上穿着木屐鞋哒哒哒追了上来,难怪脚步声那么重,隔着老远敖丙就听到了。
这人追上敖丙后,见敖丙回头,眼神立马如同探灯一般犀利矍铄地紧盯着敖丙,似乎想要在敖丙身上看出点名堂了。
敖丙回过身来,无奈冲着这老和尚说了一句别扭的东洋语:空你七哇。
这老和尚表情一顿,忽然眼睛里就闪过一抹笑意,他抬起头来,看向敖丙的眼神变得温和了不少:
“你是华国人?”
这和尚没再说东洋语,而是用的汉语,说的也是一口非常流利的汉话,并且这人非常笃定地看着敖丙,毕竟刚刚敖丙那标志性的谐音日语,实在是太具代表性了,这老和尚想猜错都难。
敖丙也不奇怪这人能听出来他不是东洋人,毕竟他刚刚打的那个招呼也太生硬了,不过眼前这老和尚起码七十岁了,这年头出家的,总不会远离故土跑到国外来当和尚吧?所以眼前这人肯定是东洋本地土著无疑了,可这人居然能说得出一口字正腔圆相当标准的汉语,这就让敖丙感觉有点意外了。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两人交流起来要简单多了,他可不想对着个听不懂汉语的人叽里呱啦鸡同鸭讲,那太为难他了。
“您好,我来自津市,是来京都旅游的,请问您是——”敖丙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
这个老和尚笑看着敖丙,并未回答敖丙他是谁,反而直接开门见山,一针见血地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你是道修吗?刚刚在静航院把那个东西除掉的,是不是你?”
敖丙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否认,或者直接装傻,装作听不懂这个老和尚在说啥。
但这人似乎料到敖丙想否认,不等敖丙回答他就又继续急促地接着道:
“你不用否认,我就是静航院的住持,这座寺庙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就已经落败了,几十年了,这座庙宇不见天日,阳光从来没照下来过!”
敖丙脚下险些一个踉跄,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这老和尚。
他没想到这老树的阳光照不进来居然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他毁掉地魔给这个寺庙带来了生机,却也让他露出了这么大的马脚和破绽。
这下敖丙也知道自己再伪装也无用了,这老和尚看着年纪大了,但眼神里面精光乍泄,一看就精明得很,根本不好糊弄。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既不否认也不开口承认,随便这个老和尚怎么想怎么说。
这老和尚似乎也看出了敖丙表情里的抗拒和不耐烦,知道他若是不表明身份,这小年轻恐怕没什么耐性在这儿跟他耗,估计一言不合就会转身离开。
所以他没什么犹豫地就解释道:
“我叫如难,生母是东洋人,但我的父亲却是华国人。”
敖丙惊讶地朝着这老和尚看了过去,这老和尚居然有一半的华国血统,难怪汉语说得这么利索。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望着院子里洒落的斑驳阳光,眼神深邃又幽长地开口道:
“我出生于1946年初夏,生母是一位东洋女学生,44年被派遣去了华国,名义上是进入到国军后勤保障团充当情报员,但事实上进入华国后,却被逼迫沦为慰|安|妇,她反抗逃离,被我父亲,一个质朴的华国汉人教师所救。”
“当年我父亲所在的城市已经沦陷,他也是在外面逃亡,但得知了我母亲的遭遇后,他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带上了我母亲这个拖油瓶。”
“相处时间长了,心意相通之后两人就有了感情,然而两人在一起没多久,军国主义粉碎,天皇宣布终战头像,将在华的侵略者以及被俘虏的战败者尽数召回,我的生母也被当时的国军上峰找到并强迫将她带离。”
“那时我生母并不知道她已经怀了孩子,等到归国后,因其背叛国军的事儿又遭受到故国的严厉惩戒,家族也再容纳不下她,所以她在艰难生下我之后,将我托付给了清水寺老住持,就自戕了。”
敖丙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之色,万万没想到,这个如难老和尚,竟然有这样坎坷的身世命运。
同样的,敖丙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老和尚,会把他这么重要隐秘的身世对他倾吐而出,要知道他们可从来不认识,眼下在这家寺庙不过萍水相逢,还没熟悉到这种坦诚相待的程度吧?
敖丙艰涩地开口:“您——”
如难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只转过身并冲着敖丙示意:
“跟我来吧。”
敖丙不明所以,不知道这老和尚找他到底是要干什么,但如难已经往前走远,敖丙心里面到底还是好奇,加上他修为已经不低,也不怕有什么人会对他不利,所以略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疾走几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