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宁抬头看她,看见她红色的裙摆在风中飘摇,像朵盛放的红玫瑰,和她的人一样,艳色无边。
他们分明没有看向彼此,却又对彼此的神情了如指掌。
有一刹那,谢君宁感觉她好像活过来了。
从一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孤魂野鬼,又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一身嫁衣、满心期许地想要嫁给心上人的小姑娘。
“我以为这会是白头偕老的起点,未曾想过却是阴阳两隔的开端。”
安疏唇角的笑意只短暂地出现了一瞬便散了,声音低落地说:
“……他死在了和我成亲的当晚。”
“他要我等他,让我好好活着,说他下一世一定会记得我、一定会来找我……我信了。”
“我守着他的尸体守了两百年,怕他找不到我,从未下山半步。后来天劫降临,我将要飞升之际,却因心魔而立毙当场……不过没关系,我不后悔。”
“我有心结未解,魂魄不肯散去,在山上不知过了多久的岁月……冥界便出现了。”
“我想着他应当是去投胎了,我不知道他下辈子还会不会记得我,如果我也喝了孟婆汤转了世,他是不是就找不到我了?”
“所以我不想离开。”
“我和黑白无常打了一架,虽然成了鬼,但我生前也是差一步就能飞升成神的人,还有阿雪帮忙,所以他们败了。但阿雪为了救我,被打回了原形。”
安疏盯着眼前漆黑的虚空,晃了晃神,眼睑垂下来,慢慢有有些落魄:
“他们走了,我就抱着阿雪,继续在山上等,一直等、一直等……”
“等到我忘了他的名姓、忘了他的眉眼,只记得我还在等他,等着他来找我——可我守了千年的约,他却始终不见踪影。”
“一直等到如今,等到阿雪也有了朋友。我又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太久了。”
安疏有些茫然地抬起手,看着月光穿过自己透明的手掌,折射出银色的浅光。
就像岁月在她心头,折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横沟。
“谢君宁。”
“时间真的太久了。”
她喃喃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树下的人抬起头,在惊鸿一瞥的碎影间,如同经年以前的一个旧梦,眸底深邃又清亮,令人沉醉不知归路。
“我有点累了。”她自言自语般道。“可是爱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累呢?”
谢君宁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何,喉间逐渐有些哽塞,像被堵了块生铁,和胸口砰砰跳动的心脏一起,隐隐作痛。
他看着这个姑娘满脸茫然的表情,忽然开口说:“那就不爱了。”
如果实在太痛苦,那就不爱了吧。
一千年确实太长了,足以耗尽一个人所有的深情。
可惜的是,他这句话太轻,安疏没听清。
她“嗯?”了一声,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
谢君宁站起身,拍下肩头的落叶,没有再抬头:“没什么,不重要。”
“我说完我的故事了,你也说说你的呗。”安疏从枝头飘下来,她的伤感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世上待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怎样才能快速化解一些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也因此显得格外通透又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