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只白眼狼

会议之后,招商局的领导得知情况,把苏北摇叫过去,才知道原来她竟然还有这毛病,一时头疼不已。

苏北摇也无奈。

她已经很控制了。

最起码现在她已经不想刚刚传过来的时候那样,动不动就落泪了。

招商局领导觉得苏北摇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到时候丢的还是国人的脸,但她的翻译能力又摆在哪里,要是不用,又着实可惜,很是头疼,还打电话跟陈教授抱怨惋惜了一回。

可想是不找她,没人用的时候,还是不得不把她找过来,只是在安排她工作的时候,就稍微注意一些,一些容易冲动拍桌子的,都不敢安排她去。

外交部那边也很快得到消息,也是哭笑不得,给她安排工作的时候,都谨慎了许多。

但也总有人手不够的时候,没办法的时候也只好硬顶着上了。

好在苏北摇自我控制越来越好,大多数时候都是红眼睛,落几滴泪,倾盆大雨没来过,领导们都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红眼兔子摇的名声还是传了出去,不仅仅是在华国相关部门,就是那些见识过苏北摇言语如刀的外宾们,也都对她印象非常的深刻,私底下传说她是一只会咬人的红眼兔子,但到了要找翻译的时候,还是很愿意找她的,因为她翻译能力是真的强。

如此,苏北摇算是慢慢的有了一些名声和经验。

这一日,他们正在工地上干活,忽的身边的伙计撞撞他:“快看,那边有外国人。”

“哇哦,外国人旁边那个女的也太漂亮了吧。”

韩木头被再三提醒,从砖瓦堆里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苏北摇,她似乎在朝这边看过来,韩木头吓得赶紧的找地方躲起来。

伙计奇怪:“你躲起来干嘛?”

怕被媳妇儿看到啊!

他想起刚刚看到的苏北摇,花了淡妆,皮肤越发的白皙细嫩,红唇更是娇艳欲滴,披散着头发,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踩着黑色的高跟皮鞋,站在领导跟前,面对着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也没有丝毫的局促不安,侃侃而谈。

平时看着柔弱,动不动就红眼睛掉眼泪的女人,此时自信强大,有一中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光彩。

领导和外国友人往前走了,他看到一个穿着身材高大英俊的西装男人走到她身边,微微的侧着头倾听她说话,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好像天生一对。

他低头看看自己,穿着的是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泥土,就是自己这一双手,也是如此的粗糙丑陋,这样的他,如果能与那高贵自信的女人并肩站在一起?

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啊,而他连跪在她面前给她充当仆人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这件事,韩木头一直恍恍惚惚的,直到被伙计提醒要去接儿子,才想起来,今天苏北摇有事不能去接儿子放学,一直叮嘱他去。

他急急忙忙去洗手洗脸,想换一身衣服,却看时间已经快过了,来不及只得穿着这一身匆匆赶过去,才走到幼儿园门口,就听到儿子的声音。

儿子跟幼儿园的小朋友在互相炫耀父母。

儿子骄傲的说:“我的妈妈是大学生,她还是一个翻译家,特别特别的厉害!”

小朋友也一副不服输的说:“我的妈妈是个医生,也特别特别的棒,我的爸爸还是个大官儿,可厉害可厉害了。”

小朋友:“你爸爸呢?你爸爸又是做什么的?”

儿子磕磕绊绊:“我,我爸爸,我爸爸是个超级英雄!”

谁知道小朋友抬头正好看到他,立马揭穿他:“你撒谎,你爸爸是个乞丐。”

“你你你,你胡说!我爸爸才不是乞丐的!”儿子急了。

“你看他脏兮兮的,臭兮兮,不是乞丐是什么?”小朋友指着韩木头说。

儿子回头看到他,哇的一声哭了。

他慌了,上前要抱儿子,儿子却一把推开他:“你个臭爸爸,我不要你做我爸爸了。”

儿子跑了,他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太阳那样的大,他却那样的冷。

所有人都有一个光鲜体面的爸爸,只有他的儿子没有。

他就是一个工地里搬砖的,一个像乞丐的苦力。

不优秀的,不体面的……

韩木头瞬间心口如有针扎。

所有的防线,彻底崩溃。

所有的坚持,轰然倒塌。

他突然间明白,自己所有的挣扎,都不过是徒劳无功。

他就算是再努力一百年,他也追赶不上苏北摇,也无法堂堂正正的站在她身边,成为让她骄傲的丈夫。

他也无法让儿子在同学面前得意、体面,因为他永远都只是一个搬砖的,一个乞丐!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继续攀附着苏北摇,吸着她的血,让她受尽世人的嘲笑?

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儿子的父亲,让他牵着手走出去,风光又体面?

没有!

他继续纠缠,只是自私罢了。

他应该离开。

离开苏北摇,她才有机会被更为优秀的男子追求,得到更加美满的婚姻,而他的儿子,也会有一个体面的让他骄傲的父亲!

韩木头鼓足勇气,跟苏北摇提离婚,决定回老家。

苏北摇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最近招商局和外交部那边的工作太多了,经常忙到大晚上,到家孩子睡了,韩木头也不跟她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这父子间有过那样的故事。

韩木头之前中中不适应,重重苦头都肯吃,现如今却放弃,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

韩木头摇摇头。

“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知道自己在放弃什么吗?”

苏北摇坐在书桌后面凝望着后面又高又瘦又黑,背脊深深弯下去的男人,眼神复杂:“韩木头,你现在脑子发热,做出的决定都是冲动的,我可以当做没有听到你刚刚说的话,你回去吧,等你真正想好了,再来跟我说你的决定。”

韩木头深深的闭上了眼睛,拳头捏得紧紧的,他不敢看苏北摇:“不,我想得很清楚了。苏北摇,我配不上你,我们离婚吧。”

“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苏北摇起身走到韩木头面前,轻声说:“韩木头,当初我既然答应让你一起来首都,就已经做好了余生会与你共度的心理准备,我并不需要你成为什么学贯中西的大人物,也不需要你多优秀,你只需要保持你的真诚和善良,充实而自信的生活就可以了。”

韩木头身心震动,他睁开眼睛看着苏北摇,眼圈渐渐的红了:“苏北摇,你是个好女人。我也知道,只要我厚着脸皮继续留在这里,你不会赶我走,但是苏北摇,我不能那么自私捆住你,你的身边,应该站着更为优秀的男人,而不是只有满身汗水和尘土的我。”

“而我,我也想回到真正属于我的地方。”韩木头低声说:“你也别劝我了,我已经想清楚了。”

苏北摇抿着唇,好一会儿,才问:“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嗯,我想清楚了。”韩木头说道:“就像你过年回去的那天说的那般,我们不合适。你是个好人,所以你明知道我们不合适,却还是给我机会,是我太卑劣,我想改变命运,我想一家三口好好的过日子,所以我欺负了你,可是如今我才知道,我不配,就是不配,哪怕我再挣扎,我依旧是不配。”

“苏北摇,我们离婚吧!”

“放过你,也放过我!”

“让我们去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吧!”

苏北摇良久叹息:“好,如果这是你所求,我如你所愿。”

“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如果我们离婚,”

苏北摇将要害说明白:“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我可以分你一半,但是韩斯时的抚养权,必须归我,他跟着我留在首都,会有更好的未来。

当然,你以后每个月也要支付他五块钱的抚养费,我会尽量让他每个月给你们写一封信,打一次电话,在他六岁之前,我不会送他回去跟你们团聚,你要是想见他了,你只能自己过来看他。他六岁以后,如果你想在寒暑假带他回去,可以提前跟我联系,提前过来,到时候你亲自带他回去,假期结束,你要亲自送他回来,要是没有空,也得跟我联系,告诉我一声让我自己回去接他,他回去之后,你就得护着他,保证他的安危。”

“十八岁以后,你们父子之间可以自主联系,不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对此,你有意见吗?”

一切,就像当初她在老家说的那般。

韩木头眼圈发红,他很深刻的知道,自己面前这个女人,多么美丽,多么优秀,又多么的美好。

他能够拥有过她这样的妻子,是他一生之幸。

“好,儿子跟你,每个月,我也会付你五块钱抚养费,家里的钱,都留给你们,我一分钱都不要。”

韩木头觉得自己想得很通透,也觉得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最好的决定,可是还是忍不住心里难过,眼泪流了一夜,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眼睛都肿了。

望着镜子里又黑又瘦还平凡普通的自己,韩木头压住心头的难受,洗漱完之后赶紧的出门去给苏北摇和韩斯时买早点。

苏北摇喜欢喝粳米粥,豆腐脑,豆浆油条,她口味比较清淡,不太喜欢一大早的就吃饼,韩斯时则是不一样,各中饼都喜欢吃,喜欢肉,也喜欢甜的,韩木头把娘俩喜欢吃的都买了一份回去。

苏北摇无语:“你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韩木头抿着唇:“没关系,吃不完我来吃。”

苏北摇看了一眼他红肿的眼睛:“行吧,随你。”

他心里也是不好受,想在离开之前,尽量对他们娘俩好。

因为一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吃过早点,韩斯时去拿书包,准备去上学,苏北摇说:“我们今天不去上学了,我们今天出去逛逛。”

韩斯时撑大眼睛:“妈妈,我们今天出去玩吗?不上学了?”

“嗯。”苏北摇说:“我们今天请假,出去玩。”

韩木头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手足无措:“这,这样不好吧?”

苏北摇摇摇头:“没什么不好的。自从你们来了首都之后,我原本是想着带你们到处走走的,可学习和工作都忙,加上那活儿天儿又太冷了,就没得出去,暑假又有事情,一直都找不到时间,现如今秋高气爽,正是游玩的最好天气,我们一家人好好的玩两天,到时候我们多拍几张照,回头给妈看看,也叫她老人家知道知道首都是什么样儿的,看看这一年小时都长成啥样了。”

苏北摇这么一说,韩木头就没法子拒绝了。

苏北摇让韩木头和韩斯时待在家里,自己先去幼儿园那边请假,又回学校那边请假,最后借了一辆自行车,又租借了照相机,再买了两卷胶卷,回来之后便和韩木头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带着韩斯时游玩首都。

先是去了□□,而后去故宫,故宫出来去钟鼓楼,再去一趟博物馆,就差不多了。

第二天去八达岭的长城,爬了半天,一家三口终于爬上了长城,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望着气势磅礴的长城宛若巨龙蜿蜒在崇山峻岭之间,天那样的高远,风宛若远古二来的风,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壮志豪情。

苏北摇站在城墙边上,望着远处,忽的双手放在唇边,对着天地大声呼喊,尖细的嗓音仿佛挣脱囚笼的兽,充满了对自由的向往。

苏北摇喊了两声,身边忽的传来韩斯时的喊声,稚嫩的声音犹如幼兽发出的第一声嘶吼,充满了对广阔天地的向往。

苏北摇和韩斯时喊完,母子相视一笑,而后又齐刷刷的转头看向韩木头,韩木头神情拘谨,怎么都张不开嘴。

苏北摇鼓励他:“这跟你们老家其实是没有什么两样的,你就当做爬上山之后,对着山谷喊叫好了。”

韩木头想起来,曾经他过得虽然很穷,但却也算是自由自在的,山里河里,都是他的天地。

高兴的时候,他也愿意高歌一曲。

那时候,他是多么的自由自在。

想起少年时独自在山顶呼喊,他不由得学着苏北摇和韩斯时的样子,对着远山和未来,大声呼喊。

一声喊罢又一声,好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抑郁全都发泄出去,等到他停下来,他突然间发现,胸口那些不开心,仿佛都消失不见了。

他忽的有所感悟,回头看向苏北摇。

苏北摇朝他微微一笑:“韩木头,虽然我们要分开了,但是我希望你记住,你很好。是很好的儿子,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亲,很好的同事和朋友,我们都是很好的,只是我们不太合适而已。”

“就像擎天大树和路边的野花一样,擎天大树有它的高大挺秀,野花也有它的明媚娇美,谁又能说谁不上谁呢?”苏北摇轻声道:“他们本来就不应该放在一起比较的啊!”

韩木头眼圈一阵阵发热,心头热流涌动:“谢谢你!”

遇到你,是我一生所幸!

他们只玩了两天,而后苏北摇开始给韩木头准备回去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