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成被他的狞狠神情一惊,但仍然说道:「如果你不坐上皇位,皇帝能饶得了你,时家、郭家,可都是皇帝手里的子儿,说扔就扔啊!你若保不住,你给奉笔想想,奉笔还指着你呢!」
奉笔?
男人双手紧紧握住拳,这个老混蛋,还敢提小笔么?
他目注时成,声音突地放柔:「成叔,小笔这么叫你的对吧?报仇……我是时家的儿,我是我母亲给我的血肉发肤,我要守护时家。我母亲她至死挂怀的都只是时谦。我爹时谦和你都想着时家……我没亲人,我在岭南,若不是时家危难,父亲能想到我么?他真的不介意我这个时时提醒他头上绿帽的不清不楚的儿子?」
男人想到什么,嘴角突然挂了丝笑:「我只有他,他对我好,他为我想,他不在乎我是谁,他守着我,跟我在一起,他是我的,只有他是我的。你们谁为我想,我只有他!」
再次盯住时成,「成叔,我把我最宝贵的托付给你,我跪下求你,我信你啊,你知道他是小笔,他是我的小笔,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你看到过那个地方,你是不是人,他叫你叔叔,他把你当亲爹?我……我……我让他流落在外,我活该,我活该……可我都是个死人了,我还报什么仇?你指望我报仇?哈哈哈!」
男人胸内的绝望悲恸,对自己对眼前这个老人的痛恨,到达极致,他一脚踹出去,将时成踢得老远,一拳一拳揍下去。
小笔痛得尖叫,小笔听到他的声音就吓得发抖,小笔说再也回不到过去,心好像要一片片碎开,痛得他呼吸都觉得困难,胸前似要灼开一般。
时成咳着,血从嘴里溢出,可也没躲闪,眼前突然出现那个跳脱活泼的少年,奉笔是个好孩子……
男人喘着粗气停下手,冷冷地笑了下,自己跟这家伙一样可恶,比他更可恶。
「你走吧,离得远远的,别管这些事了。」
小笔坐在床上,他的房间离书房并不很远,府衙的后院都腾空给他们居住,这会儿静悄悄没什么声响。
男人走后,他心里也闷闷的,布将军说的报仇是什么呢?小叶子瘦得都脱形了,眼睛里全是血丝……看得心里直抽抽……
他觉得自己真不能再待下去了,已经开始心软了,再不走,就又走不了了。
都想得很明白了啊!
他咬咬牙拎起包袱,准备走,却隐隐听到书房那边传来话声,虽然听不清楚,却能辨出是男人和时成发出的。
大概又是为了造反登皇位吧?小笔轻叹了声,悄悄走出门,却正好看到时成正一瘸一瘸走出书房,慢慢离开,那背影说不出的苍老落寞,步履间毫无生气,活不了多久了吧?其实他一直不明白这个老管家活一世是图什么,忠于时家,时家全都死光了,小叶子也不待见他,自己到老连个儿女都没有,算是潦倒吧,却还把别人坑得……
唉,走罢!
他走出去几步,又停下,转身往书房挪去,就再瞧一眼,瞧一眼就走。
书房的门没闭上,还留了条缝,小笔悄悄往里面看,房里有些暗,辨了好半天,才瞧清楚男人背对着门,窝在屋角。
在干啥啊?
肩膀似乎微微耸动,再细看,整个人都在抽搐……拼命往里缩的感觉。
……他在哭?
小叶子在哭?
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笔闭上眼,往后退出几步,紧紧抿住唇,他喘着气,走!走!走!不能进去,趁自己没扑过去的时候快走!
他拎着手里的包袱,几乎奔命似的逃出了后院,拿出整锭的纹银,立即就雇了辆好车。车把式惯常走长途的,跟他打招呼又带上两个走单帮的客人,能帮着一起付点车钱,也好凑个热闹。
小笔只知道点头,两个单帮客上来他根本没在意,跟他搭话茬他也什么都听不见。他抱着膝坐在马车一角,连马车行起来都没察觉。
胸前似乎有些痛,是伤口痛吧?
可是越来越痛,蔓延至全身。
小叶子哭了。他从不哭的。
他哭什么,都要做皇帝了,虽然老婆死了,可儿女都还在,到时真做了皇帝,三宫六院,成千个老婆等着他呢。
他很想冲进去问他,为什么难受,为什么会哭。他想叫车夫停下来,转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