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脚一走,梅公子便先唤醒了方寅,神色悲痛道:“先生您这又是何苦呢?”
仙草楼背后是东厂,手腕很不一般,这梅公子原本是朝中罪臣之子,因为他那被砍头的老爹年轻时也是出名的美男子,再加上梅公子幼时便生得冰雪可爱,所以督主就把人给送到仙草楼,让方寅好好培养。
梅公子自小跟着方寅学了很多东西,知晓方先生才华横溢,对他十分尊敬,感情深厚亦师亦父,同时也知晓当年的方寅为何放弃大好前程陷进这泥地里。
方寅只是摇头,就着梅公子的手喝了几嘴热茶,提了精神勉强问道:“你们打听出什么了?”
迟疑了一下,梅公子还是如实说了:“先生,我瞧着那位是和尚,应当是少林寺来的。”
“和尚?”方寅吃了一惊。
“后面来了位功夫上乘的公子,来找这位大人,知道她与您……情绪有些激动,说破了他的身份,应该做不得假,而且我看了他捏的那串佛珠确实是少林和尚喜欢雕的花样,宝相庄严,虽不知什么缘故当了商家少主的护卫,但是观其言词与她没有主从之分,更像是同伴。”
“后面来的那位公子唤他大师。”
“大师……可不是什么和尚都有资格被称作大师啊。”方寅苦笑,强忍着不适让梅公子帮助他清洁身体,然后强迫自己吃了些食物补充体力。
“先生您还是好好休息吧。”梅公子看着都替他觉得难受,恨不得被摧残的人是自己,万万没想到那姑娘看起来明眸皓齿俊秀貌美,癖好却如此恶劣,果真人无完人,却害得先生受苦。
“你莫要因我对贵客有所怨憎,我看出她不是故意,应当是身体方面的隐疾。”方寅在鹿春湖混了这么多年医术相当不错,连带着梅公子也跟着研习岐黄之术,不过比起沈慈这样的怪胎自然有所不急。
梅公子低低应了一声,方寅叹气道:“你性子打小就执拗,我晓得你一直生我气,觉得我阻了你与那繁花阁丹蔻,可你却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远比你想象的更加棘手啊。”
“我与花督主尚且有几分交情,更何况你现在是梅公子,已经与杨家没关系了,运转一番往后离开鹿春湖也不是太难,可那丹蔻却是得罪了狐安公主才来到这地处的。”
梅公子大吃一惊,不解道:“蔻儿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她怎会得罪狐安公主?”
“孤女?倒也没骗你,她现在确实没了爹娘,但不代表她没有爹娘,你知道她父亲是谁吗?狐安公主的驸马!”
几乎一瞬间,梅公子就明白了一切。
狐安公主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待在这种地方。原是这狐安公主成婚前贤良淑德,驸马原本还以为捡了馅饼,然婚后一载狐安生下一子后便暴露本性,大收面首生活肆意,驸马愤怒却连孩子都被她抱走,不允许父子相见。
这就要说起越朝公主择偶的规矩了,驸马不能是入朝为官的,需年轻俊美知书达礼,且身家清白,最重要必须是童男之身。
成为驸马后不能再考取功名,也不得入朝为官,虽说驸马爷这名头听起来不错,但婚后还不是任由公主搓圆捏扁,而且驸马还没资格主动和离,除非被公主厌弃或是意外横死,再多的委屈都得受着。
不过狐安公主的驸马爷家世很不错,乃是世家子弟,所以她婚前才装得贤良淑德把他骗到手,婚后嫡子也是他的,没有坏了规矩,就算是驸马的夫家人也没办法说什么。
所以后面驸马便与狐安公主分居,眼不见心不烦,常年孤寂之下一时情迷'意乱与一女子苟'合,生下一女。
这女孩便是丹蔻了。
梅公子不可置信道:“那狐安公主放'浪形骸,驸马分居后不过是纳了一个妾室,她有什么资格处理蔻儿?”
“你得知道,若非公主允许,否则驸马别说纳妾,就算偷偷宠幸了一个通房被发现都能随意打杀,我越朝的公主可不是前朝那些帮着驸马纳妾的窝囊废,这位驸马如此行径却是犯了大忌,乃是瞧不清自个儿身份了。”
狐安公主得知此事后隐而不发,只叫人坏了那女子身子让她往后不能生育,冷眼旁观驸马与那女子还有他们的女儿恩爱,待到女孩儿十一二岁秀丽初显,以雷霆之势当着驸马的面吊死他心爱的女人,又把野'种给发落鹿春湖,最后在驸马心神巨震之下打断他双腿把他囚禁起来。
叫他亲眼看着她与面首欢'好,又叫他知晓自己的女儿遭遇了什么,经过此事后驸马发现世家放弃了自己,而亲子也在母亲的教唆下对他十分痛恨,认为他在外面有女人有孩子,背弃了自己与母亲。
后来驸马在某个夜晚找了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狐安公主十分伤悲,替他风光大葬。
听完之后,梅公子已经说不出话,方寅疲惫道:“你看,这便是权势的好处了,只要明面上符合规矩,私底下怎么做都没人敢说不是,堂堂驸马尚且如此,你觉得自己又有什么能力去解救丹蔻呢?她的出生就是她最大的不幸,狐安公主要她这样活着,她便一辈子都只能这样活着。”
“权势、这便是权势……”梅公子低头,鼻子发酸,竟是落泪了。
他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更让他痛苦的是他意识到了方寅告诉他这些的另一重意思,丹蔻并非真心爱他,她不过是抓住所有她能抓住的筹码想要逃脱这里,那个人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