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毕竟隔了五年。
沈芜垂头丧气的时候,陆无昭从怀里掏出一支发簪。
红玉点缀,样式简单,但这是陆无昭亲手做的。
他递过去,只说:“送你的,及笄礼。”
沈芜眼前一亮,欣喜接过。
是他亲手做的,她能认出来他的手艺。
方才还沉浸在悲伤里,下一刻,只要一个小礼物,她就会被哄得心花怒放。
陆无昭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花时间和精力在做这些小东西上,但只要是给沈芜做的,他就不会不耐。
他送过许多手工制品,有珍贵的匕首,有小巧精致的缩小版亭台楼阁,有奇形怪状的假山石,有争奇斗艳的花草。
每年都有新鲜玩意儿送给她,只要能看到她欣喜的笑容,一切都值得。
这些年送她的礼物不多,其中大多数都是用来欣赏的物件,却唯独没有“女子”用的东西,比如首饰,比如发簪。
那都是很暧昧的东西,陆无昭从来没有送过,今年这个是头一件送给“女子”的礼物。
沈芜高兴极了,直到陆无昭将她牵回了房间,直到他离开,沈芜都没能从那股高兴劲儿里出来。
婢女伺候着沈芜洗漱沐浴更衣,她始终拿着那只红玉发簪,对着它傻笑。
时过子时,沈芜躺在床上,仍旧没有困意。
她趴在床上,手里晃着簪子,眼中皆是欢喜,她翘着两只小脚,晃啊晃,心情好到想飞起来。
突然,她从床上窜了起来。
匆忙踩上鞋,随手拿过陆无昭的那件披风,穿上就跑了出去。
沈芜的房间和陆无昭的房间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咚咚咚——
“哥哥!”沈芜压低声音,“你睡了吗?”
屋里的灯还亮着,很快门板上人影一闪而过,房门打开。
陆无昭也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湿着散在肩头,寝衣外面只披了件薄薄的袍子。
他打开门,看到女孩冻红的鼻头,眉头紧拧。
正巧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进了门,陆无昭听到沈芜轻轻的小小地吸了吸鼻子,眉头皱得更紧。
沈芜没在意他的反应,她的喜悦之情高涨。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手腕一重,人被大力拉进了门。
“哎呀!”她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
陆无昭很有分寸,只拉住了她的手,他快步走回内室,拿了件干净的外袍,又绕回来,给她穿上。
“穿这么少,乱跑什么?”
他轻声斥责道。
话音落,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严肃,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又柔和了声音,“着凉怎么办?”
沈芜笑嘻嘻地,弯着眼睛,“不会的,我的身体好多了呢!”
陆无昭没有接她的话,显然是不赞同。
“昭昭,你帮我戴上!”
陆无昭看到送出去的那支发簪,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戴上!快点嘛!”沈芜催促道。
她见陆无昭像个木头人一样呆楞着,微微蹙起眉头。
她拉着他的手到了铜镜前,坐下,催促道:“快嘛,帮我戴上!”
陆无昭低头,看着女孩如瀑般柔顺的墨黑的长发,有些局促。
深夜时分,她穿着单薄的寝衣,外面披着他的衣服,坐在他的房间里,坐在他的面前。
鼻间隐约还能闻见她发丝上淡淡的清香。
陆无昭喉结微滚,哑声问:“你来找我,因为这个?”
“对呀,你送我的礼物,当然要由你亲手戴上啦。”沈芜晃了晃脑袋,“快来快来!”
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总觉得今晚还差点什么,终于叫她想到了。
陆无昭闭了下眼睛,又睁开,眸色比方才还要暗一些,“阿芜,你可知道……”
他说不下去。
沈芜偏偏懵懂无知地回头看他,“知道什么?”
陆无昭深吸了口气,“你可知道,是何人、何种关系,才会为对方绾发?”
屋中突然一阵寂静。
沈芜安静地注视着男人那双满是复杂情愫的眼睛,她突然有一种感觉——
陆无昭是喜欢她的。
热烈的缱绻的爱意又夹杂在空气中,随着温度升腾而愈发浓郁。
沈芜眨了下眼睛,轻声道:“可是昭昭,这些事情,我们本来都做过呀。”
陆无昭不言语了。
女孩执拗地看着她。
陆无昭很快败下阵来。
他妥协地轻叹一声,接过簪子,修长的手指抬起,慢慢插进她的发丝中。
柔软的发丝温柔地抚摸着男人满是伤痕的手指。
轻柔的触感像是扫在陆无昭的心头,在此刻,平白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念头。
陆无昭抬眸,望见女孩眼中纯粹的依赖时,又只能敛起深眸,艰难地压下所有想法。
罢了,她若是不懂,他就慢慢教她,反正从小到大,很多事都是他带着做的。
陆无昭会的发髻样式不多,他只能勉强将她的头发梳成一个不算难看的样子。
沈芜也没有笑话他笨手笨脚,她很认真地安慰:“昭昭能做出这么漂亮的发簪,我相信,只要以后你勤加练习,熟能生巧,也能给我梳个又好看又复杂的发髻。”
她这话的重点在于勤加练习,是在隐晦地告诉他,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有。
男人无奈地笑了。
约莫过了半刻,成了。
陆无昭将簪子插进她的发中,松手。
很好,成型,没散。
他松了口气。
“昭昭,你又出汗啦。”沈芜笑道,“难为你啦。”
陆无昭要抬手去擦额头上的汗,沈芜制止道:“别动别动,我来帮你!”
她站起身,从怀里抽出丝帕,仰着头,抬起手,认真地为他擦拭额角的薄汗。
陆无昭微微低头,视线不自觉地又落在她那双明亮的星眸上。
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就把头低了下去,越靠越近。
等他回过神来,女话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专注地凝望着他。
气氛又有些焦灼,燥热感包裹着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间充满了吸引力,两个人越凑越近。
沈芜有些不自在,但她没有退开,她知道今夜若是退开,以后一定会后悔。
她浑然不觉自己全心依赖的目光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有多致命,更何况这个男人还倾心她许久。
屋内寂静无声,安静到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地传送到彼此的耳朵里。
陆无昭微眯了眸,眸光蓦地变得深沉。
他在战场上厮杀历练,浑身早就镀上了一层锋利的刀芒,他看向沈芜的目光不再温柔,渐渐染上了一丝危险。
像是狩猎者盯上了猎物,充满了伺机而动的危险的气息。
突然,轻轻地,低低地,充满娇怯,却又格外赤诚地袒露依恋和爱意的一声:
“昭昭……”
直到她轻浅的甜美的呼吸掠过陆无昭的脸颊,他才陡然清醒。
猛地直起身子,头看向一旁,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早些时候,那个害羞了就逃跑的沈芜仿佛只是错觉,现在的沈芜,又变得分外主动和勇敢。
她不让他离开,抬手揪住他的袖口。
“你方才是想做什么呀?”沈芜羞答答地问。
男人的胸口剧烈起伏,没有回答。
他不敢看她。
若是看她一眼,就会发现,这个问话大胆的女孩子,因为十分害羞和紧张,睫毛在轻轻地颤,而脸颊已经满是红晕,耳垂也泛了红,惹人怜惜的羞色有一路蔓延至脖颈的趋势。
长发被束起,她的赧意分毫都遮掩不住,白色的肌肤与这片红色对比鲜明。
她有叫人一眼就再难克制的本事。
陆无昭平复好了心情,转回头,呼吸又是一滞。
大概,他怎么样都没办法逃过吧。
沈芜不知道一个身心成熟且健康的男人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是想和他再多待一会。
“昭昭,我能不能……”留下。
“不能。”
男人冷硬着声音说道。
“哦……”沈芜失落地垂下头。
颈间那片粉色终于消退,陆无昭浑身的燥热也散了不少。
沈芜还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不过好在她向来乐观豁达,没心没肺。
她最擅长开解自己,今夜留不下来没关系,只要她努力,往后总有机会能留下来。
她所说的留下来,还停留在小时候那个阶段,他们分床就寝,毕竟对于沈芜来说,只要能一睁眼看到陆无昭就好。
陆无昭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不可能答应她,也不允许那么做。
陆无昭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过了这么短短一会的时间,发髻松了。
女孩的头发像瀑布一样,顷刻间散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