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狭路相逢

谢卿昀想起来上回自己偷跑回京被人抓了正着,从空中掉下来那个窘态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屁股又开始疼。

沈琮志听到了和昭明卫口中不一样的答案。

陆无昭的那些下属所言都是夸他的,谢家兄弟俩口中的陆无昭,好像更加真实了一点。

他们眼里的陵王殿下是不近人情、冷冰冰的,更符合沈琮志见到陵王时的感觉,但……无论是谁说的,都与在他女儿面前那个会脸红、会关心人的青年大相径庭。

沈琮志幽幽叹了口气,他是过来人,怎能想不明白呢,这就是爱啊。

只有在喜欢的女子面前,才会表现得不同。若即若离,不敢唐突一步,是得有多自卑啊。

这婚事,怕是真的要由他来开口了。

一场无趣的宴席将散,沈琮志都没有见到陆无昭,看来他是不会来了。

沈琮志有点遗憾。

散场后,嘉宗皇帝把他单独留下,说了好多安抚和夸赞的话,最后落在了重点上。

“朕记得,沈卿的爱女已经十六了?”

沈琮志瞬间警惕,低下头掩饰震惊,“是。”

“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啊,爱卿可有何想法?”

沈琮志突然想起进宫前女儿对他的嘱托,若是皇帝提起婚事,叫他一定要把握住先机,说她已经有了心上人。

想起女儿的交代,沈琮志叹了口气,“不瞒陛下,我那女儿……唉。”

“爱卿有何苦衷?”

沈琮志痛心疾首:“她说她看上了个男子,叫我别给她安排婚事乱点鸳鸯谱,她说她自己的婚事自己解决,臣只要等着她的消息就好。”

这话故意说给皇帝听,就是叫他别乱赐婚。

皇帝嘴角一抽,不可置信:“自己解决自己的婚事,怎么解决?!”

一个小女子,怎会说出自己负责自己的婚事这种惊世骇俗的话来?!

沈琮志愁得掉头发,“臣也不知,依小女的性子,或许是直接找上门,直接说她看上人家了吧。”

皇帝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他怎么没看出来沈芜那副娇弱的身躯里,装着这么离经叛道的灵魂!

“你是她父亲,你不管管吗?”

沈琮志哭唧唧地卖惨:“陛下,臣家里的情况,您有所不知。家里……臣没说话的份啊,唉!只能任由她胡来了,唉!没法子啊。”

“……”

直到沈琮志从思政殿离开,陆培承也没缓过神。意图赐婚给沈芜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

谢家如今只有母子三人在,谢母这些年身体不好,已久不出门,沈琮志和沈芜带了礼物上门拜访,稍作寒暄,便带着谢家两兄弟出门,去了尽欢楼吃饭。

“阿芜,吃这个!”

“阿芜,你最爱吃的排骨,给!”

“要喝些汤吗?我帮你盛!”

时隔多年,谢卿昀还是和以前一样,看到沈芜就想凑上去讨好。

这或许是小时候那次冷战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就这么一个妹妹,被讨厌了实在是件叫人难过惶恐的事。

沈芜笑眯眯地接过,甜甜地道谢。

谢脩禾见弟弟被一句夸奖就哄得不知东南西北的样子,不屑地嗤了声,“丢人。”

女孩黑亮水灵的眼睛瞬间看向他,“脩禾哥哥,你不是喜欢吃这醋鱼吗?我知道你不喜欢刺多的鱼,特意提前一日吩咐这里的厨子,选用刺少的鱼做这道菜呢,你尝尝?”

谢脩禾沉默了下,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在嘴中。

“如何?”

“嗯,不错。我很喜欢。”

还是女孩子最贴心,有妹妹真好。

“嗤。”

这回轮到做弟弟的嘲笑了。

谢脩禾看向谢卿昀,又面不改色地转了回去,也给沈芜夹菜,“多吃些,都瘦了。”

“好,谢谢大哥,”沈芜一碗水端平,看向吃味的谢卿昀,“也谢谢二哥。”

“……不客气,你多吃点。”

沈芜笑着低头吃饭,这兄弟俩自小就希望能有个妹妹,谢母身体不好,无法再生儿育女,谢父后来战死沙场,于是这兄弟俩就把目标放在了沈芜的身上。

这些年两兄弟在外头都出人头地了,成熟了不少,唯有在宠妹这事上谁也不服谁,总要争个高下,幼稚得不行。

想到前世谢家两个哥哥的下场,沈芜叹了口气。

二哥最后为了把阿爹从牢里救出来,被人抓住,严刑拷打。大哥被革职,后来被人暗害了。

只要跟沈家关系好的,多半不是死就是流放。

沈芜捏紧了筷子,这辈子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咦……那是……”

谢卿昀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芜本来没想理。

“那不是陵王……”

沈芜蓦地抬头,“哪儿呢?”

一旁默默吃饭的沈琮志目光幽幽。

谢卿昀一无所知,指了指窗外,“楼下呢。”

沈芜忙站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瞧。

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头一喜,正要叫他。就看到他迎面遇上了几个喝多了酒的公子哥。

“哟,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陵王嘛,您老怎么有空来这里了?”一蓝衣青年脸色微红,步伐轻浮,“牢里的人都杀完了?不够了?”

说话人肆无忌惮,声音顺畅地传到了酒楼上,沈芜慢慢敛了笑容。

“哎大哥,这不是陈程之?”

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长子陈程之,谢脩禾的同窗。

谢脩禾也走到了窗边,“是他。”

他眉头皱起,低下了声音,懊恼道:“怎么叫他们碰上了。”

沈芜听出谢家大哥语气中的担忧,忙问道:“怎么了?他们关系不好吗?”

“嗯,他们似乎很合不来。”

陵王得罪过的人不少,但这么多年来一直锲而不舍地针对他的人也不多,陈程之就是一个。

楼下还在继续。

“陵王殿下日理万机,自是没那么多闲工夫喝酒作乐的,哦,我知道了!”陈程之咧开嘴笑了,“这尽欢楼里藏着贼人了?王爷是来杀人的吧?”

陈程之摇摇晃晃地靠近,孟五警惕地护在陆无昭的身前。

“嗤,狗腿,你算哪根葱?不过是怜芳宫的宫女和外男私通生下的杂种,呸,你也敢在小爷前叫嚣,我在跟你主子说话呢,滚开!”

孟五寸步不让。

陆无昭微垂了眼,面不改色,从容镇定,只有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轻轻颤抖,无人发觉。

陈程之后来说的话越来越难听,楼上楼下的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沈琮志沉着脸,手指扣了扣桌面,转头看向谢脩禾,“左都御史家的公子这般没有教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