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上心来

阿棠终于老实地闭了嘴。

芍药又来了一句:“姑娘长久不出门,竟还能认得陵王殿下的车驾。”

沈芜这次没有回应她。

他的车驾她早坐过无数回了。

在魂魄形态伴在他身边的那一年间,她无法离开他太远,偶尔是被迫附在他的画卷上,被迫承受他莫名炙热的目光。偶尔魂魄自由,便会在他的周围晃荡。

有时他会将画随身带着,妥善地揣在怀中,每每这时,她便不必被困在他的寝殿,而是随着他出门,去各种地方办事。

跟着他到过许多地方,看着他为沈家平了反,昭告天下。看着他游刃有余地以铁血手腕夺了天下后,将这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国泰民安。

他这般优秀,本该是一位才能出众的帝王的。

可在一年后,她忌日那天,轻而易举地放弃了得到的一切。

那时他逐渐没了呼吸,沈芜只觉得眼睛又酸又疼,可她是鬼,哭不出来,心里堆叠了无数惆怅和难过,最终带着遗憾踏上了轮回。

沈芜重生回来后总忘不了男人临终时嘴边的笑,那笑容真好看啊,在他身边可从未见他笑过,他总是阴沉着一张脸,看上去不快乐极了。

他那时在笑着,应该是幸福快乐的吧,他是她的恩人,只要快乐就好,若他快乐,那么沈芜便也不觉得死亡是件可惜的事。

主仆三人沉默地上到了二楼,阿棠很快又恢复了活力。今日下了小雨,附近不少人来避雨,她们来的晚了,二楼只余一间雅间,店小二把人引进房中,便去准备茶水。

沈芜没着急进门,她撑着二楼观景的栏杆,四处张望。

芍药办事牢靠,走上前低声道:“表姑娘在我们正对面的屋子。”

沈芜立刻看了过去,那扇门关着,瞧不见里头的情形,“只她一人?”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隔壁的雅间内,坐在窗旁的陆无昭却循声望了过来。

漫不经心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门板,想要将门外人看个分明。

陆无昭手托着腮,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轮椅的扶手,立在一旁的孟五屏气静声,不敢动弹。

门外的三人一无所知,芍药道:“是。”

沈芜若有所思,“看来是还未到……”

阿棠凑了上来,“姑娘,谁没来啊?我们今日来此到底是作甚呐?”

沈芜低着头仔细想了想,半晌才抬头,开玩笑似得笑着说:

“来抓人啊。”

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住,直到小二给隔壁屋上了茶,走廊里传来了关门的声音,陆无昭才将手按在手轮圈上,轻滚车轮,将轮椅滑到了桌前。

孟五低着头看着鞋尖,不敢抬头。

陆无昭看着正在煮水的铁壶,低声说了一声“继续”。

昭明司设立于八年前,凌驾于三法司之上,可推翻三法司审理的任何案件进行重审,因着有些案子犯事的有不少是权贵勋爵,三法司不好处理,便由昭明司接手,毕竟昭明司的管事者是皇亲国戚,不怕得罪人。

昭明司断过的冤案奇案不计其数,在民间的声望日益渐高,称之为“最光明正义”的衙门。惩治了数百纨绔乡绅富豪或是官员家眷,但凡做违背良心罔顾人伦法度的,都逃不过昭明司的审判。

今日在街上引发骚乱的正是这样一个有家世背景的纨绔子弟。

“主犯的小厮暗藏刀具,被就地正法,主犯已带回了衙门,等您亲自去处理。”

陆无昭兴致寥寥,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五摸不清主子的脾气,只能闷着头不出声。

“去把门打开。”陆无昭突然开口。

孟五愣了下,照做。

打开门时隐约瞧见二楼的围栏对面的走廊上闪过一个人影,他眨了眨眼,那人正好进了斜对面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