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道宫戒律堂,四周立着巨大的青铜柱,其上雕刻着祥云仙鹤,肃穆庄严之气扑面而来。
位于上首座的乃是?圣道宫三宫主,他?着了一身白色道袍,眉骨高,颧骨深,脸上神情非常严肃。
他?面前?摆了张桌子,桌子中央的香炉安静地燃烧着,袅袅烟雾高高升起,却?并没有带来丝毫暖意,而香炉旁边,则摆了两枚晶莹剔透的留影珠。
三宫主的下手位,一一坐着各宫宫主,他?们身后站着各宫弟子,皆是?同门的师兄弟,这其中便包括李晚尘和木琉云。
他?们神色各异,望向谢临砚的目光或同情,或厌恶,亦或只是?单纯的不解。
而在谢临砚旁边,则站了一名圣道宫的外门弟子,他?向上首座的男子一抱拳,朗声说?道:“三宫主,弟子亲眼所见,谢临砚携十余名同门师弟前?往坠魔渊附近除魔,却?在到达坠魔渊后,挥剑向同门出手,屠杀十几名同门,手段狠辣至极。”
说?着,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弟子怕谢临砚不认账,便用留影珠记录了当?时所发生的场景,还请三宫主过目,定不要轻饶这等心?思险恶之人!”
他?微微示意了一下桌上的留影珠。
谢临砚抿着唇,或许他?真的受了很重的伤,他?的身形有些不稳,却?又被他?强行压住了,他?紧盯着桌上的留影珠,指节被他?捏得发白。
中年男子的脸色很阴沉,他?不再多言,而是?抓起了桌上的一颗留影珠,将灵气灌注入留影珠之中,接着,一道画面就出现在了空中。
画面并不是?很清晰,且录制的地点?有些偏,藏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之后,透过层层树叶,可以看到一名手持漆黑长剑的白衣青年,他?正在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屠杀,他?出剑的动作?很快,无人能在他?手上撑上片刻,转瞬间,十余名弟子便全部死在了他?的剑下,鲜血溅了他?一身,将雪白的衣衫染得血迹斑斑,如地狱恶鬼、嗜杀狂魔。
画面中的杀人者不是?别人,正是?谢临砚。
中年男子越是?看,面上的怒意就越重,待到画面彻底结束后,他?冷笑
了起来,目光再次落在了谢临砚脸上:“这画面上的人可是?你?”
谢临砚紧抿着唇,脸色苍白得厉害,他?一字一顿道:“我杀的根本不是?人!”
“你胡说?!”作?为证人的弟子情绪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分明看到刘师兄都哭着向你求饶了,可你根本不念任何同门之谊,对他?痛下杀手!你这个残害同门的杀人魔!得亏以前?师兄弟们还将你当?成修炼榜样!真是?我们走了眼!”
大抵是?情绪太强烈了,谢临砚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却?又被他?强行克制住了:“他?们早便被魔气侵蚀了!我若不出手,只会死更多人!”
“一派胡言!”中年男子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他?目光冰寒地看着谢临砚:“你所说?的那种情况并非没出现过,可是?除了李师兄的乾坤琉璃眼以外,即使是?我也无法精准地判断出一个人是?否被魔气侵蚀,你不过刚刚达到元婴期,又是?如何做到的,”他?微一停顿,又道:“而恰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判断真伪的李师兄,又身故,你还有何可狡辩的?”
三宫中口中的“李师兄”指的自?然是?李辞雪。
谢临砚的鼻息很重,他?紧捏着拳头,却?不知为何,不再吭声,沉默好半晌,他?才问道:“三师叔,我想知道我师父是?如何身故的?”
他?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能明显感觉出来他?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好,只是?靠着顽强的意志才一直撑着没有倒下去。
中年男子怒极反笑:“谢临砚,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他?伸出手来,捏起了桌子上的另一颗留影珠,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没人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随着他?掐诀的动作?,又是?一道影像凭空出现在了空中。
影像中的画面是?圣道宫的空中楼阁,夜晚,明月高照,片片雪花飘落,梨花树下,一道白色身影突然倒飞而出,他?落地之后不受控制地倒退了几步,脚步明显有些踉跄。
浓郁的血从他?指间滴落,砸在雪色的地上,开?出一朵冰冷殷红的花。
那是?李辞雪,他?的小腹上有一个很深的血窟窿,他
?用手捂着,效果却?并不大,血依旧一股股地往外涌。
他?看着对面,似在同什么人争吵着,但留影石并没有记录下声音,只有一个画面。
画面之外,跪在地上的谢临砚脸色非常难看。
下一刻,另一个人也走进?了留影石的画面,那个人一手持着漆黑的长剑,面露煞气,一步步地走了出来,血一滴滴地从他?锋利的剑刃上滑下,又缓缓滴落。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谢临砚!
他?猛地俯冲,手中长剑毫无阻拦地刺入了李辞雪的心?脏之处,留影石中的画面一个猛烈地晃动,瞬间黑了下来。
留影石有个特点?,若留影之人身死,留影术也会瞬间失效,画面即刻终止。
看到这一幕的谢临砚猛地用力想站起来,却?被缚在身上的威压用力往下一压,才只离地了一寸,便又重重跪了下去。
圣道宫三宫主冷冷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厌恶之色,威压瞬间放出,报复般地压在他?身上,丝毫不留情。
“谢临砚,你大概是?没料到李师兄会在死之前?将这一幕用留影石记录下来,”他?冷笑:“暗害师父,虐杀同门,你该当?何罪!”
谢临砚本便伤得重,如今又不得不运起全力去抵抗身上的威压,鲜血从他?的口鼻中缓缓涌出,红得刺眼,他?艰难地抬眸望向上首座的圣道宫三宫主,双目宛如泣血,他?声音沙哑,几乎是?用尽了全力,一字一顿道:“不!是?!我!”
“谢临砚,证据确凿,到了现在还要狡辩吗?!”
青年的拳头越捏越紧,指甲慢慢陷进?肉里,留下道道血痕,他?紧咬着下唇,双眼愈发赤红。
“留影石中的画面是?伪造的!还请三宫主明察!”他?似是?声嘶力竭地喊出了这句话。
“谢临砚!”一道怒斥声从旁边传来,立于一旁的李晚尘终是?忍不住了,他?满脸怒意地瞪视着谢临砚:“你为何要对同门出手,又为何要对小叔出手!圣道宫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什么!你凭什么!”
他?不顾此时还身处于戒律堂中,因为心?中的怒意和愤恨,甚至无法再顾及着上首座的三宫主,猛地向谢临砚扑过去。
“谢临砚
!我要杀了你!”
三宫主微微皱了下眉,轻拂了一下衣袖,一股无形之气顿时将李晚尘挡住。
“不得在戒律堂胡闹。”他?声音严厉威严,说?完这句之后,便又将目光落在了谢临砚身上。
“如今证据确凿,你却?不知悔改,便按照圣道宫的规矩来吧,于经?脉中钉入十二?颗碎灵钉,用玄铁锁锁住琵琶骨,打?入冰渊之中。”
“不是?我!”青年极力想起身反抗,却?根本无能为力:“师父不是?我杀的!你们现在该做的是?找出真正的凶手!”
说?出这句话后,他?不受控制地吐出了一口血,将胸前?的衣襟染红,他?却?根本无暇顾及:“不能就这样放过真正的凶手!请三师叔明察!”
三宫主显然已经?认定了自?己判定的结果,不欲再听他?多言,手伸入袖中一抹,手心?中很快多出了十二?颗晶莹澄澈的钉子。
这便是?碎灵钉,也是?圣道宫最狠毒的刑具,打?入经?脉之后,受刑之人需得日日忍受经?脉碎裂之苦,但这碎灵钉又有着极强的治愈能力,每每打?碎受刑者经?脉后,又会迅速将经?脉修复如初,这般痛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也没有停止的时候。
见此钉一出,谢临砚终于沉默了,他?眸光黯淡,捏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了,望向三宫主的目光带着某种似绝望似无力的情绪。
他?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扭头朝着旁边的圣道宫弟子的方?向看去,目光移去,瞬间便对上了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眼睛。
木琉云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三宫主一手托着碎灵钉,另一只手掐诀,对准掌心?之中晶莹澄澈的小钉子,一道灵光从他?指间飞出,迅速灌输入了碎灵钉之中。
碎灵钉立时光芒大放,开?始一点?点?上升,悬浮于半空之中。
三宫主手指向着谢临砚的方?向轻轻一指,随后又加重了神识威压,将青年牢牢地锁住。
谢临砚一声不吭,他?倔强地看着碎灵钉一点?点?向他?飞来,随着三宫主的灵决,一寸寸地没入了他?的皮肤之中,渗入他?的经?脉之中。
剧痛传来的瞬间,他?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血从他?唇角涌下,他?的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他?却?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一声不吭,只紧紧地盯着上首座之人。
下一刻,他?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他?终于……撑不住了。
白茫茫的雪景消失了,楚尧尧看见了无尽的黑暗,冰冷又遥远,她有一瞬间突然对刚刚所见的画面产生了怀疑。
那个是?谢临砚吗?那个真的是?谢临砚吗?
谢临砚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
黑暗慢慢散去,眼前?又有画面浮现,楚尧尧看了很久才辨认出来,这是?一处峡谷。
头顶的天空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光亮透入,片片雪花飘落而下。
青年坐于谷底,他?轻依着冰冷的石壁,闭着眼睛,他?本便穿着白色的衣服,如今被血迹渗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只让人觉得一阵阵地触目惊心?。
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披散开?来了,温顺地垂下,更显得他?的脸颊毫无血色。
最骇然的便是?锁在他?身上的那道铁链,散发着幽蓝的寒光,从他?的身体中洞穿,又从肩胛骨的位置穿出来,另一头锁在石壁之上。
楚尧尧这才知道,原来锁琵琶骨并非锁在锁骨上,而是?锁在肩胛骨上,锁链穿出之处,衣衫已被血液完全浸湿。
即使只是?单纯看着,都觉得很疼。
寂静的峡谷中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谢临砚缓缓睁开?眼睛,向峡谷外望去,很快,那里就显出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是?李晚尘。
不多时,他?便走近了,他?的目光很冷,其中带着化不开?的恨意和愤怒。
“谢临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压着怒意,冷声问他?。
谢临砚望着他?,许久之后,他?才道:“我说?过,不是?我。”
李晚尘暴怒:“你还在狡辩!”
他?猛地伸手掐住了谢临砚的脖子,铁链因他?这个动作?“哗啦啦”地响了起来。
“谢临砚,我真想杀了你!”他?说?得咬牙切齿,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的虎口一点?点?收紧,眼眸通红:“谢临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我生于
李家,自?幼入圣道宫修习,父亲对我寄予厚望,宫主之位不该是?我的吗?!我为此付出的努力比你多得多!你又做了什么?你根本什么都没做!便什么都有了!可我无论如何努力,小叔都不认可我!凭什么你能成为他?的弟子!我便不能!凭什么你能修习剑道!我却?不能!”
“这些年来,我不停地安慰自?己,不停地向自?己承认,你在修炼之道,在剑道上确实?比我有天赋,可你却?做了些什么!你屠杀同门!还杀了小叔!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将圣道宫、将你师父当?成什么了!”
谢临砚猛地用力将他?推开?,铁链又是?一阵乱响,他?伸出去的胳膊在铁链达到极限时,便被生生扯住了,他?动作?堪堪一顿,额角又冒出了冷汗。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我说?过了,不是?我!你们根本没有人相信!”
李晚尘一时不备,被他?推搡到了地上,他?眼底的恨意愈发浓了:“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
“谢临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圣道宫!若非是?你,小叔根本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