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倦在回府的路上得了消息,自那时起,太阳穴便开始隐隐作痛。
一下马车,他掀袍跨过门槛,绿水迎面走来,二话不说单膝跪地,“请殿下治罪。”
谢不倦顿住脚步,蹙眉问,“她现在如何?”
绿水道,“姑娘没有胃口用晚膳,已经早早歇下。”
“她可有……问什么?”
“不曾。”
谢不倦这才看向绿水的眼睛,“今日你的任务是什么。”
“回殿下,是保护许姑娘。”
“那你做的又是什么?”
谢不倦身后的青山有意帮绿水说话,但他熟知殿下的性子,再想求情都要忍着。
绿水艰难道,“殿下,今日是属下失职。可那说书人讲的故事委实骇人听闻,于殿下的名声不利,属下便想着将他拿下,再盘问背后是哪个在作祟!”
“他说任他说,这样的传言能损我几分?能用愚蠢至此的招数,除了殷家也不做他想。”谢不倦揉揉额角,无奈道,“绿水,你告诉我,一个‘门客’的属下为何可以调动黑甲军?”
“……”绿水哑口无言。
“阿雾她是单纯,而不是傻。”
绿水另一只膝盖也落了地,伏地道,“请殿下降罪。”
“自去领罚,黑甲令交到青山手上。”
谢不倦绕过绿水,大步往前走。而青山看了绿水一眼,抿抿唇沉默跟上。
走在长廊上,往日里许知雾总在长廊那一头等着他,笑着说“哥哥你总算回来了”,若他还带了甜点零嘴,便笑得格外甜。谢不倦生出几分茫然,他不晓得身份暴露之后将会给他们的关系带来什么变化。
因为心急,谢不倦抄了近路,从自己的屋子进去,拉开屏风直接走到许知雾那边。
此时许知雾的帘帐是打开的,绿织正坐在她床沿。
谢不倦的脚步慢下来,添了几分犹豫,他绕过绿织走到许知雾的床前,见她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有几分苍白,整个人好似一朵娇弱到透明的花。
她的生活总是热闹又平和,离纷争冲突那样远,因此她一点也看不得这些。
而无论是刑罚,还是斗争,在谢不倦这里都是稀松平常,激不起一点点情绪的涟漪。
他们就好似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土壤里长出的绿植,许知雾觉得他这一半混乱不堪,他又觉得许知雾那一半娇弱到需要用谎言来呵护。
“公子。”绿织突然出声,起身看着他,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问,“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们姑娘?”
谢不倦看她一眼,并不说话。
如果一定要坦白,他会亲自坦白给许知雾听。
绿织看出谢不倦清俊温雅外表下隐藏的傲慢,深吸一口气,换了个问题,“公子是不是不打算放我们家姑娘嫁人了?”
谢不倦轻轻抬眉,而后毫不遮掩道,“是。”
“公子,你!”绿织胸口起伏,心中愤恨,公子与姑娘分明是堂兄妹关系,公子却染指了姑娘,甚至想要困住她一辈子,这是何等的下作无耻!
谢不倦不知绿织所想,目光专注地落到许知雾面上。
她睡着,竟叫他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总会醒的,到时候是质问还是埋怨,无法预料。
“你去吩咐厨房熬一碗粥,待她睡醒了吃。”谢不倦顺了顺许知雾的鬓发,自然地吩咐绿织。
绿织下意识答了“是”,走出几步后顿觉痛心,公子这般毫无廉耻之心,姑娘定要吃大亏的——不对,已经吃亏了——总之,得想个法子让姑娘远离公子。
姑娘失了处、子之身,但许家什么也不缺,到时候姑娘大可以招赘,而她也可以舒舒服服地留在许家一直伺候姑娘。
绿织的脚步顿时轻快起来。
屋里的谢不倦在床沿上坐下来,伸手碰了碰许知雾的脸蛋,凉凉的,幸而没有发烧。大概觉得触感柔软,他又碰了一下,指尖从她的颊侧一直划到小巧的下巴上。
许知雾皱了皱眉头,眼睫轻颤,要醒了。谢不倦缓缓收回手。
“哥哥……”许知雾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伸向他,像是在讨要一个拥抱,“哥哥,你陪我说说话。”
见许知雾待他亲近如常,谢不倦内心渐渐安定,俯身抱了抱她,按着她后脑勺说,“哥哥在。”
怀里的姑娘从喉咙里呜咽一声,而后埋在他锁骨处哭了,她问,“哥哥,只有京城是这样的吗?还是说,只有骈州不是这般?”
谢不倦温声道,“京城自然与别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