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之上的皇上瞧了谢不倦一眼,又去欣赏殷相的脸色,暗暗好笑。
而谢不倦始终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拒受太子之位一天,他的那位二皇兄便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先是在朝堂之上剜殷相的心,随后这些言语总会传到二皇子耳里去。
二皇子每发疯一次,就会贴心地将殷家的暗桩送到他的手里来。
散朝之后,谢不倦一步步从白玉阶上走下来,轻裘缓带,步履优雅。
有的朝臣原本就在等他,此刻笑着迎上来,殷勤地与他攀谈。谢不倦记得他,此人姓徐,在六部中任职,脑子很活络,因此也做惯了墙头草。
此时此刻他只想要快些回府去,心中多有不耐,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随意地回了几句,便道了失陪。
走远了之后,身后绿水出声道,“殿下,方才那个姓徐的从前唯殷家马首是瞻,如今倒晓得讨好殿下了,此等小人,不理也罢。”
谢不倦笑了笑,没说话。
回府后直奔明月阁,见许知雾正坐在院中,铺了画纸,细瞧着眼前这株寒梅,而后在画纸上落下几笔。大抵入了神,未曾察觉他的靠近。
而她身旁的石凳上,已然画好了一幅池塘落雪图,一幅亭台楼阁图。
谢不倦忽觉愧疚,他忙得太久,阿雾许是太无聊了。
时近年关,世家朝臣络绎不绝地往三皇子府上送年节礼物,却都被退了回去,想要示好的人们心中惶惶,担心从前将三皇子得罪死了,再也求不得他的原谅。
因此想了主意,请其中一家前来探问三皇子的意思。
礼部尚书亲至,谢不倦在正堂见了他。
这人开门见山,“殿下可是埋怨我等从前袖手旁观,甚至站错了位置?”
谢不倦很满意,他并不想和别人说太久的客套话,遂道,“非也,陈尚书且安心。礼虽未收,心意却领了。我虽为皇子,却也须谨言慎行,那些金银财宝便算了罢。”
“臣明白,送钱财的那几个,确实不懂事,不过心意是有的。”陈尚书话头一转,道,“前些日子老臣那个不孝的儿子送了个婢女过来,臣一把年纪,要这婢女有何用,不过这婢女倒有几分姿色,也懂规矩。臣看殿下这府上委实冷清,不如叫那婢女过来伺候殿下?”
谢不倦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这陈尚书人老成精,说是婢女,多半是瘦马之流,以美色侍人。他若不收,陈尚书乃至他身后的那些墙头草们恐怕要被逼急了;他若收了,也是落了下乘。
“陈尚书只留意到我这府上冷清,却不知其缘由。”
“哦?这是为何?三殿下风华正茂,莫非还不识女人滋味?若是如此,那更要收下臣等一番好意了。”
“非也。”谢不倦笑道,“心上人就在府上,哪里敢拈花惹草?陈尚书若是有心,帮我去寻一只貌美的小猫儿,也比貌美的婢女要好,至少能解她烦闷,讨她欢心。”
陈尚书神色瞬变,探问道,“不知这姑娘是……”
谢不倦只笑着喝了一口茶,并不答他,雾气笼上他的眉眼,令他神情模糊不清。放下茶盏时,瓷器在桌案上磕出轻微的声响。
三皇子礼仪周全,哪里会“不慎”磕到茶盏,分明是以细微声响提醒他莫要逾矩。
抬眼看过来时,一双浓黑的眸子里笑意淡了。
陈尚书气势被压制,讪讪而笑,最终道,“这事就包在老臣身上,哪怕只是一只猫儿,也要给殿下的心上人寻来最好的。”
谢不倦一语双关道,“这猫外表如何倒是其次,最要紧在于是否乖顺温驯,一只消遣光阴的小兽,若是不听话,倒叫人头疼。”
人走之后,谢不倦负手往后院走去。
压在他身上的事情半分没少,不过恰逢休沐,偷得半日闲罢了。
回去的路上青山禀道,“殿下,飞鸽来信,我们的人已经得手。影伏的人头由暗卫快马加鞭送来,几日后便能到。”
谢不倦点点头,直到站在了许知雾的屋门口,神色才稍稍柔软下来。
他在许知雾对面坐下,继续给她讲起了从前先生未讲完的战国史。
见她点着脑袋昏昏欲睡,谢不倦一根手指抵她额心,笑道,“阿雾上学时也这般贪睡么?先生也容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