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倦看了绿水一眼,没有回答,转身进了许知雾的房间。
绿水:“……”他不该问。
屋里的烛火还亮着,细细的烟气散发着暖香。
谢不倦将她的帘帐轻轻撩起来,见她仍乖巧地仰躺着,只是一只手不知何时抬了上来,搁在脸蛋边上,另一只手在被子上动了动,像是在找东西。
他不由翘起唇角,看来阿雾已经在梦中了。
许知雾忽地哼唧一声,动了动嘴唇说了句什么。
谢不倦俯下身去听,长发垂在了许知雾的手背上。
“糖葫芦……”
谢不倦失笑,看来许知雾这些日子没能吃到糖,做梦都想着呢。
他正要直起身,垂下的那缕发丝竟被许知雾攥住,谢不倦伸手去解救他的头发。
头发算是救出来了,他的一根手指又被握住,小姑娘握着他指节,又念起了“糖葫芦”。
看来梦里的她已经拿到了糖葫芦,就差送进嘴里了。
为免他的手指被当成糖葫芦被她送入口中,谢不倦将之抽回,笑着说与她听,“等到了京城,就带阿雾吃糖去。”
也不知她在梦里能不能听见。
十一月初,一行人终于抵京。
他们在京城运河口下了船,又乘上马车。大约他们的大船太过气派,马车走出老远了后面的百姓还在看,直至完全看不见,才和身边人猜测起他们的身份来。
进入城门后,许知雾撩起窗帘往外瞧。
上一回来京,大街上人很多,但多是乱糟糟的,有了点什么热闹就一窝蜂地凑上去瞧,挤得大街上水泄不通,车马停滞不前。
这次来,倒真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乾坤大街变得更为整洁威严,修葺一新的青色坊墙笔直通向看不清的远方,每一道牌坊下头都竖着两块石碑,上面凿刻着一条条《新典》,叫来往的路人都能一眼看见。
马车驶过大理寺,许知雾甚至在他们的门外见到了一大块布告栏,依稀记得从前是没有的。
“哥哥,那上面写的是,‘明日’什么来着,还没看清马车就过去了。”
“‘明日斩首’。”谢不倦说,“上头公示的正是明日斩首的犯人。这里几乎每天都有犯人要施以斩刑,百姓可以进去看。”
“……”许知雾神情一僵,而后纳闷道,“京城在刑罚这一块怎么和我们骈州相差这么多?爹爹每天都想着怎么安抚百姓,对他们如同和风细雨。可京城这边竟让百姓去看斩刑?”
“因为被斩首的原本多是大奸大恶之人,或是豪强恶霸或是贪官污吏,百姓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允许他们去看斩刑算是另一种安抚。”
许知雾点点头,又想,这个京城特有的“习俗”是不是从三皇子那里发源的呢?
“阿雾觉得这样不好?”
“也不是……”
哥哥好像很在意这个问题,看着她认真解释道,“京城与骈州不同。因为皇室在京城,朝臣权贵,世家大族也多在京城,有些旧习一动便是铺天盖地的反对,弊处难除,积重难返,因此更要下一味猛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再慢慢和缓下来,令其信服接受。”
许知雾听着听着,怎么越听越觉得,他哥哥就是站在新典变、法的立场上?
一想,也是。哥哥是三皇子的心腹嘛。
“百姓乐于看到这些草菅人命的权贵落得斩首下场,而京城最多的便是百姓。权贵多软弱,他们拥有得多,能被拿捏的也就多,这次变、法就是这么推行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