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脸上生疼,裴寂紧紧盯着他们,心里又是苦又是酸,耳边听见应珏道:“瞧瞧,瞧瞧,让你去你不去,现在人家狄知非抢先去了,他在幽州时跟沈白洛好得几乎穿一条裤子,有这个大舅哥帮忙,你哪儿还有机会?”
裴寂心中一动,他远在幽州,竟然也知道狄知非对她有意?是无意中得知,还是早就在宫里布下了许多眼线?
“好了五弟,”应琏见裴寂神色难堪,连忙出言阻拦,“你就别趣他了!”
“行了,我不说他了!”应珏笑嘻嘻地站起身来,“二哥,我这会子也要出去逛逛,你去不去?”
“我不去了,你去玩吧,”应琏道,“别玩太久,你连日赶路辛苦,早些歇着。”
“行,我早些回来。”应珏伸了个懒腰,临走又向裴寂挤挤眼,“不管你们这本账了,走啦!”
洛城殿下,沈青葙四下望不见窦季婴,心里不由得好奇起来,狄知非跟他一向形影不离,怎么今天竟没在一处?便隔着中间的沈白洛,探头向狄知非问道:“窦将军怎么不见?”
“他呀,”狄知非咧嘴一笑,白白的牙齿映着灯火,率直爽朗,“去寻心上人看灯去啦!”
元宵之时,正是男女幽期私会的好时机,往往有青年男女在灯会上邂逅,结下鸳盟,那些彼此有情的,也会借着这个机会相约一道观灯,沈青葙听狄知非说的半真半假,心里不由得想到,狄知非虽说比窦季婴小几岁,可论辈分还是舅舅,如今连外甥都有了心上人,这做舅舅的终身大事,也不知有没有着落?
跟着又突然想到,他临走前说过,等我回来,有话与你说,却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话?
有心想问,但沈白洛也在,却是不好问的,便只是笑着,快快地向前走去。
眼前灯火璀璨,狄知非微微向前探着头,隔着中间的沈白洛,偷偷看着沈青葙。灯火的影子落在她清澈的眼底,看上去就好像眼中盛开着银河,狄知非有些恍神,那从早晨见到她时就有了的眩晕感,此刻越发清晰。
天知道他越过千山万水,越过烽火硝烟,昼夜兼程地赶回来,纵马站在城门之下,从无数衣香鬓影和挥舞的旗帜中一眼认出她时,心跳有多么快。
那一刻,所有刻骨铭心的思念,所有心神不宁的等待和徘徊,都找到了答案。
狄知非看着沈青葙,离开之前就想跟她说的话徘徊在嘴边,似乎一个不留神就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然而沈白洛也在,他还不能说,他得再忍忍。
狄知非在袖子里攥紧了拳头,身上穿的依旧是她送的冬衣,热烘烘的,让他额头上出了汗,上阵杀敌都不曾迟疑过的人,此刻竟因为紧张,手心里全是粘粘的汗,在衣襟上擦了又擦,却还是不能擦干。
沈青葙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此刻与哥哥重聚,心头最是欢快的时候,只管握着沈白洛的手,飞快地穿过洛城南门,沿着天街向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走去。
无数灯树、灯轮摆放在道路两侧,五彩斑斓的花灯映得大半边天空都是彩色,东西教坊奉着皇命在城门楼下搭起戏台,歌舞的、爬杆的,乃至耍绳技的、翻筋斗的,一个个使出平生的本事,演得花团锦簇,引得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观看。
既有这么多人出来游玩,便免不了有许多卖吃食、卖东西的商贩,沈青葙的目光刚落在一个馄饨摊上,沈白洛就已经发现了,笑着说道:“葙儿,走,哥哥带你吃馄饨去!”
他不由分说,拉着沈青葙分开人群,挤到馄饨摊前,高声道:“店家,来三碗馄饨!”
“好咧,”卖馄饨的是个花白头发的老者,锅里煮着老鸡和大骨吊的汤,散发着滚滚的香气,“客官先坐,马上就好!”
围着馄饨摊是几张小桌,桌前摆着长条凳,三人刚刚坐下,三碗馄饨就端上了桌子,汤色清澈,撒着葱花虾米,白白的馄饨像小元宝似的飘在汤中,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沈青葙低头抿了一小口汤,热烘烘的,汤头又鲜又浓,由不得赞道:“好香!”
说话时沈白洛已经急急忙忙吞了一个馄饨,咬开薄薄的皮,肉馅里带着汤汁,顿时烫了舌头,沈白洛一边用手掌往嘴里扇风,一边含糊说道:“好烫,好鲜!”
沈青葙嗤的一笑,道:“哥哥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这一笑灿烂如同繁花绽放,狄知非夹着一只馄饨,却忘了吃,只是痴痴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