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葙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她经常在御前,许多机密要件也都参与,但沈白洛到底是她的嫡亲兄长,与此相关的一些机要函件按着规矩必须避开她,所以都是叶轻素经手的,裴寂和徐莳虽然也曾向她透露过查案的消息,裴寂更是断言沈白洛绝不会出事,但如今听见了确切的结果,这才算是定下心来。
狄知非专注地看着她,他发现她笑的时候,笑意是先从眼睛里漾出来的,跟着渲染到眼角眉梢处,像涟漪一般悠荡开,小巧的鼻子也会跟着微微翘起一点,然后嘴角也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狄知非觉得头脑里有些飘飘悠悠的,原来世上竟有人笑得这般好看!
等回过神来,狄知非听见了沈青葙轻快的语声,像踏着音乐的调子在说话:“那就太好了!我也不敢奢望哥哥能提升,只盼着他好好的,平安无事就最好。”
方才那种飘飘悠悠的感觉又出现了,狄知非不由自主扶了下额头,心想,怎么会有人说话这么轻盈,这么好听呢?他看着她,轻声叮嘱道:“不过以后还是要小心些,毕竟你哥哥还在康显通手下,身为上官要想算计手下,实在轻而易举,更何况还是在战场上。”
一句话说得沈青葙的心又揪了起来,沉吟着说道:“要么我去求求陛下,给哥哥调到别处去?”
“陛下身在洛阳,鞭长莫及,若是方便的话,其实不如托赵骠骑或者潞王,也或者,”狄知非到这时候,原本有些犹豫的念头突然定了下来,“等我过去了,我来想法子。”
沈青葙吃了一惊,脱口说道:“你?你也要去幽州?”
“我姐夫问过我,想不想去幽州。”狄知非笑了下,“我其实有些犹豫,一直想来问问你的意思,不过,我现在决定了,去吧!”
今夜来寻她,原本也不只是为了告诉她沈白洛的消息,更重要的,是想问问她,要不要去幽州。杀敌卫国,开疆拓土固然是每个从军之人的心愿,可若是她想要他留下,他也绝不会迟疑。
但她如此担心沈白洛,与其隔着千山万水去求赵福来或者应珏,不如他过去一趟,总也能照应一二。
沈青葙微微皱了眉。他是想问她该不该去幽州吗?可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要问她?心里有些疑惑,可还来不及深想,又听见狄知非说道:“你若是有什么要捎给你哥哥的信件衣物,就都交给我吧,我带去给他。”
沈青葙顿时忘了方才的疑惑,飞快地说了下去:“我得先给哥哥写封信,你不知道他,他看起来爱说爱笑,其实性子有些古怪,若是头一两次见面的人,总是不怎么肯搭理,我先给他写封信,到时候你带着去找他,他知道你跟我熟识,肯定就信你了。”
狄知非心中一动,眼睛里带着笑,点了点头:“嗯,我们是很熟识。”
沈青葙觉得他的声音有点哑,然而此时千头万绪,都只是想着沈白洛,便只管说了下去:“还有冬天的衣服靴子,听说幽州那边冷得很,没有厚衣服是不行的,万一冻坏了手脚,又疼又痒的太难受了,啊,差点忘了,还要带上防冻的油膏,我记得徐才人那里有极好的油膏,说是涂了以后哪怕光着脚站在雪地里也绝对不会生冻疮,我向才人要几罐,也麻烦你帮我带去。”
狄知非唇边带着笑,看着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琐碎小事。她极少有这么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时候,这样的她让他觉得新奇又可爱,心里越来越热。
她哥哥一定是这世上最幸运的男人吧,被她这样放在心尖上顾念着,也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有别的男人这么幸运,也被她这般顾念着呢?
“差点忘了,还有干粮!”沈青葙忽地想起来,忙道,“前两天我听陛下说,那边这时候连土都冻上了,经常没水没粮的,干粮一定要带足,还有肉干风鸡这些荤菜也要带些,从前我们从云州回长安时,我阿娘总会煮好荤食带上,又干净又顶饱,最方便行路了!”
她忽地发觉狄知非一直低头瞧着她,唇边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沈青葙下意识地停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真是的,尽顾着说这些没要紧的,对了,为什么突然要你也过去幽州呢?”
狄知非其实是想听她说下去的,说话时的她脱去了白日里端庄沉稳的桎梏,脸上带着的是与她年纪相符的天真轻快,他总觉得,那才是她最自在的一面,他想要她永远这么轻松自在下去,然而这片刻时间稍纵即逝,她已经率先回过神来,藏起了那个不为人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