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神武帝连忙回头去看,因为隔得太远,并不能看见什么,但他想象着裴寂此时嫉妒懊恼的模样,呵呵地笑了起来,“再去探听,随时报朕!”
队伍中间,沈青葙勒马回头,看见了裴寂。他一双凤目幽深沉肃,眼梢微微垂下,嘴唇微微抿紧,素日里俊雅的容颜无端蒙上一股肃杀之气,让她蓦地将眼前的人与从前那个生杀予夺,逼得她无处可逃的裴寂重合在了一处。
多时不曾有过的恨意突然泛上来,沈青葙回过头,一言不发地继续朝前走。
狄知非跟着她回头一望,看见了裴寂,狄知非遥遥颔首致意,跟着转回头,低声道:“听说大军已经过了呼河,再往北走就是草原了,那边天冷得早,到了十月就是天寒地冻,再往下就没法打仗了,所以我估计,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沈青葙回忆着素日听闻的北地情况,点点头说道:“听说那边每每九月就开始下雪,一直下到第二年三月,土能冻得几尺深……”
“青娘。”裴寂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说话。
他催马上前,自然而然地横在了沈青葙与狄知非中间,又向着狄知非一叉手:“狄校尉,我与沈司言有话要说,请狄校尉回避。”
“裴舍人,”沈青葙抢在狄知非前头开了口,“我这就要回去向尚宫复命,恕不奉陪。”
她轻巧地拨转马头越过他,狄知非拍马跟上,就见她在道旁轻轻一跃跳下去,又将马鞭捧着双手递过来,轻声道:“多谢狄校尉,我先走了,告辞。”
马鞭接在手中,柄上还带着她温暖的体温,狄知非跟着下马,笑了一下:“沈司言慢走。”
身后人影一动,裴寂追了过来:“青娘,我送你过去。”
“不必。”沈青葙没有回头,径直往尚宫局的队伍中走过去了。
队伍最前面,小宦官喘吁吁地追上御辇,向神武帝回禀道:“陛下,沈司言撇下裴舍人,独自走了!”
神武帝大笑起来,修剪得尖尖翘翘的胡子抖动着:“果然生气了!该,谁让他过去把事情做得太绝!”
王文收也笑,打趣道:“沈司言平日里不言不语的,看着是个温和的性子,没想到生起气来,倒像那玫瑰花儿似的,扎手得很呢!”
“这点子折腾算什么?要我说,还得好好再磋磨磋磨裴寂才是,这小子先前干的事太不地道了!”神武帝拈着胡子,笑得眼角绽开了细密的纹路,“让朕好好想想,该怎么给他加点料才好。”
尚宫局的队伍里,张玉儿看着沈青葙往韩叶车前去了,这才缩回车中,叹着气向王秀说道:“看看人家这命,出来进去都有贵家郎君照应,头一回办差就能在陛下面前露脸,再看看我们,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王秀闷闷地说道:“她的出身摆在那里,况且从前没进尚宫局时就已经天下闻名,得过陛下亲口夸赞,又赐了服紫的,我们如何能与她相比?”
“我倒是没什么,左右我的资历也不够,本来也摸不着这个司言的位子,”张玉儿低声道,“我就是为姐姐抱不平,谁都知道以姐姐的资历才干,这位置原本该是姐姐的,她半道里突然杀出来,平白摘走了果子,算什么事?她既然琵琶弹得好,为什么不去梨园,或者去尚仪局也好,为什么要到我们尚宫局?”
“罢了,小声点,让别人听见了什么意思?”王秀低着头,依旧是闷闷的语气,“听说她写的一笔好字,又有学识,只要她能把差事办好,让人心服口服就行,我做不做这个司言,倒也没什么。”
“姐姐真是心胸阔达,倒是我平白替姐姐抱不平,显得心胸狭窄了。”张玉儿又叹了一口气,“但愿她能早些高升,早些把姐姐的位置还给姐姐。”
“高升?”王秀抬了头,疑惑地看着她,“她才刚来,怎么就要高升?”
“姐姐没听说过吗?”张玉儿问道。
“我没听说过什么。”王秀摇摇头,“怎么,你听见什么了吗?”
“都说陛下亲自提拔她,是因为喜……”张玉儿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虚虚捂了下嘴巴,笑道,“没什么,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议论,不能当真。”
王秀心中一动。
官道上。
沈青葙快步走到韩叶车前,一五一十把誊录归档的事情说了,只没提裴寂也在场:“韩尚宫,我当时已经请拟诏的舍人许观连署,也编好了序号,请尚宫过目。”